月,伴着几颗寒星,在被炮火染红了的天空中冷冷地俯视着人间。福贵从口中呼出一团白气,裹紧了棉袄,两手僵得快跟手中的钢枪冻到一块儿去了。今晚小鬼子好像稍微消停了一点儿,大概是白天被咱打怕了吧,福贵悄悄的想。但这也没啥可开心的,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不知啥时从哪儿飞来一颗冷弹,你就没命了,更何况这是在战场上,该死的鬼子!
福贵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呵着白气木然地看着前方。也许是脑袋被冻僵了,他竟忘了自己身处战场,忘了自己下一秒钟就有可能被敌人的枪弹夺去生命,任思绪胡乱地游走。他心脏的位置又有了一点温度,因为他想起了他的妻,在家乡等待着他的妻。
那是故乡的夏夜,月光是清澈温柔的,不像现在这样清冷,也许是因为那时身旁有她吧。他的妻陪在他的身旁,两人坐在村头的石磨旁,轻声地说着体己话儿。星子眨着眼,好奇地偷窥。那是1937年的夏天,日军攻入中国,烧杀抢掠,村里的年轻人都要去参军,福贵当然也是其中一员。那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夜晚,第二天他就要上路了,从此天各一方,不知何时才会重聚。
妻的眼中有泪,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凄凉。但她强忍着,细细的向他嘱咐着事情。他亦是含着泪,一一应允。末了,妻带了笑,轻声说:“我再给你唱一曲儿吧,我记得你最爱听我唱曲儿,以后……以后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给你唱。”
妻就那样唱了起来,在夏夜微风的吹拂下,在温柔如水的月光下,在村头的石磨旁,妻轻声而动情的唱着,眼中噙着两汪清泪。他亦开口低低地和着拍子唱起来,声音沙哑而哀伤。小河淌水的曲调悠悠地流淌开来,云彩遮住了星子,星子也醉了。月色如水,恍然如梦。
福贵悄悄地拭去了眼角那颗不知何时沁出的泪珠儿,还好没被战友看见。不过看见了也没啥,这军营中的人,谁敢说自己没有想过家,没有想过家中的那个她呢?不过这日子一定也快到头了,等仗打完,自己就可以回家了。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样的生活,多好。福贵傻傻地看着月亮笑了。此时的月色不像刚刚那么清冷,而是带了温柔的神色,仿佛在对他点头致意:“是啊,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