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有点遥远,九十年代,某一年的某一月的某一天,妹妹想改善生活,去街上买了一只鸡。
那是在南方的某个小镇,我和妹妹在家里的时候没杀过鸡,既然买来了,还是要亲自动手的。我把刀口在一个碗口上磨了三下,据说这是最有效的磨刀方法,省时省事。
妹妹一手提起鸡的头,一手提着鸡的尾巴,我就直接当那个刽子手。其实,我下不去手,但是,遇到比我还要无法下手的妹妹,我必须残忍,我把刀架在鸡的脖子上,一刀一刀切,一下、两下、三下……在鸡脖子上划了无数刀,连鸡毛都没掉,我觉得奇怪,我说:砍柴我都砍来了,啷个鸡脖子这么硬?妹妹说:那放下休息一下,等下再杀。她把鸡放在地上,鸡成了一大摊,软软的睡在那里,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妹妹说:你看你,杀的什么鸡?鸡身上一点伤型都没有,好好的,怎么不动了呢?是你的阵势把它吓死了吗?十分钟过后,我的第一次杀鸡也是最后一次杀鸡,在那只被我折磨得死去了的鸡却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中宣告失败。
二零零八年夏天,有天母亲的头晕病犯了,哥哥决定杀只鸡给母亲补充营养,那时,爸爸妈妈养了几十只鸡,没有杀来吃过,一是舍不得,二是那些鸡很会下蛋。
哥哥抓着一只鸡,他下刀之前,看了一眼鸡,毕竟是自家养的,虽说天天见面,还没仔细看过。就是这一眼,让他终身难忘,直到现在他还能想起一只鸡面对屠刀的复杂眼神,他说:那天,原本打算一刀从鸡的脖子宰下,但是他看鸡的时候鸡也在跟他用眼神交流,从一种决绝的眼神中看出,它不想死,不想这么快就离开它的主人,它的主人对它多好呀,它想一直享受这种待遇,因此,它的眼神里有一种祈求,一种对生命的渴望,哥哥看出了一只鸡临死之前的可怜,他和鸡对峙了三分钟过后,自己先掉下眼泪,然后把鸡默默的放下。
时间到了二零一二年夏天,分布在几个地区的妹妹们都回家了,好不容易团圆了,爸爸说要杀鸡给团圆的氛围增添一些喜庆。
他先烧一锅开水,然后用个碗放了一点点盐,放点点水,把早已抓住了的一只鸡将脖子对准那个碗,爸爸说鸡血也可以做一道美味。我也去帮着爸爸,把鸡的翅膀和脚提起,让它头朝下,爸爸在鸡的脖子上抹了几下,鸡的血就顺着刀子往碗里流,不过,不连贯,一点一点的流,流了一阵也不见多,爸爸说可以了,就把鸡脖子反到后脑勺,用翅膀把脖子夹住,放到盆里就去厨房拿开水,就是这个当儿,只见那只鸡“扑腾、扑腾”从盆里站起来了,把脖子摇了几摇,纵身跳出盆里,跟那群没被抹过脖子的鸡一起吃食,爸爸把水端出来一看,哦,那只鸡好认,因脖子上还在滴血,于是,大家开始逮那只鸡,鸡群慌乱起来,一窝疯的朝煤厂下面跑去,一群人追一群鸡,到底是鸡跑还是人跑有点说不清楚,反正有点热闹。
黄广林看到了,他问:你们一大家人追着那群鸡跑,是在做啥子?我们说:爸爸杀了只鸡,它站起来了,在跟没杀过的鸡一起跑。黄广林很惊讶:哪样哎?鸡遭杀死了,还在跟活鸡一起跑?
后来,那只鸡,我爸爸又亲自给它缝合伤口,因为它只是被刀子搽破了点皮,再用了点药,接下来观察了几天,那只鸡跟没被杀过的鸡没什么两样。
看了爸爸亲自杀鸡的全过程,我还隐约想起了很小的时候,母亲曾杀过一只鸡,没杀得死,依稀记得她每天晚上在昏暗的灯光下给那只鸡搽伤口。
比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说,我们这家人好多了,只是差了那点杀鸡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