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是挥舞着的荧光棒,尖叫声、欢呼声并没有因为乐队演奏的谢幕而消退,反而愈加高涨。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眼里只有舞台上慢慢暗下去的灯光,仿佛是这喧闹沸腾的环境里被隔离出去的一个小世界。
她向来不喜欢去参加各种晚会,这一次也是被室友们强行拉过来的,或许不能说不喜欢,更应该说是一种逃避,一种渴望里生出的害怕。黑暗里,她又一次看到父亲怒目圆睁的脸,她听到了自己心爱的吉他撞击在墙壁上的破碎省,她感觉压抑,想逃出去,突然,舞台上出现了一束光,光里是一个人、一把吉他。
“那不是……”她觉得不大可能,用手揉了揉有点模糊了的眼睛,“没错,就是他。但……这怎么可能呢?”她张开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
前奏开始,知道他唱出第一句词,她才完全相信眼前的舞台上的人是他。她认识他的面庞,更认识他的声音,可是她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天,她从图书馆的阅览室出来,去旁边存放物品的柜子里拿自己的书包,当她走到图书馆大门的时候,肩膀被轻轻地拍了一下,她转过头去,“同学,你是不是拿错书包了?”她愣了一下,赶紧把书包从背上取下来,打开看,果然不是自己的。“呃,那个……”他将他手里的书包递给她,“看看,这是不是你的?”又从她手里接过自己的书包,她看了看,点点头,一抬头,便看见他的微笑,很干净,很舒服。她有点不知所措,脸微微泛红。“找到了就好,以后小心点,我先走啦,再见。”她点点头,“再见”。她望着他的背影,发现自己还没有说声“谢谢”。
两个同样的书包,一个人,一把吉他,还有他的歌声,在她清晨的朦胧睡眼里,在一张一张翻过的书页里,在午后窗外慵懒的阳光里,在深夜无声无息的黑暗里,她在梦里看见他抱着吉他,人渐渐模糊,而吉他和歌声越来越清晰。
她没有发觉,每天去图书馆坐坐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在这看似漫无目的打发着的时光里,,又好像要刻意等待着些什么,她不敢想,却又抑制不住地想。
冬日的阳光总是可爱的,暖暖的舒适感,懒洋洋里还飘着些甜甜的味道。
她抱着书去图书馆,慢慢地走在路上,太阳晒得人泛起丝丝倦意。她眯了眯眼睛,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接着声音越来越清晰,不再断断续续。是她熟悉的弦颤动的声音,循声望去,她一眼就看到了一圈人当中的他。她听见心越来越快的跳动声,想要往前走又迈不动步子,想要返回去可没法转动身体,想不看那边可余光里却偏偏全是他。猛地一惊,她听到一个声音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那声音,虽然在脑海里循环往复过无数遍,可真真切切地再一次听到,却又觉得那样陌生。
缘分这东西啊,真是奇怪,是阴差阳错,还是刻意安排,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那年夏天的一场考试,结果并没有如他父母所愿,他曾经想过是不是应该放下手中的吉他,再重新来一次,随了父母的期盼。在数个黑漆漆的夜晚里,他睁着眼,整个人好像是沉浸在了黑暗里,而他的思绪却异常的清晰,他明白他的灵魂在哪儿,他明白他想要什么,他也知道父母会理解他的。当他再一次抱着吉他,手指碰触到琴弦,那弦的振动一波一波与他血液的流动融为一体。他决定去南方,带着他的吉他。
她呢,她的梦想是伴随着吉他与墙壁的撞击声而破碎的。在她的记忆里,母亲的模样始终只有一个离开的背影,从小到大的生活都是遵循父亲的安排,只有一次,也仅有一次,她违背了他,也只有那一次,她才算找到了真正的快乐。她爱上了吉他,爱上了音乐,也找到了真实的自己。可那快乐似乎太短暂了,像收获的心爱之物还没来得及细味就被人夺走了。她终究是没有拗不过父亲,来到了父亲选择的学校,学了父亲选择的专业。她留在了南方,带着破碎的梦。
以后的日子,图书馆的柜子里,有两个放在一起的相同的书包;校园的林荫道上,有两个被阳光拉长了的并肩的影子;南方的城市里,有两对在大街小巷里愉快地穿梭的脚步。她,因为他,再一次鼓起勇气触摸上了久违的弦,唱起了动人的歌。他们抱着吉他,带着歌谣,将梦想融进了彼此相互支持的生活里。
她生日,从零点到清晨,从清晨到夜晚,都没有他的祝福,她像往常一样遇见他,他和往常一样,好像这一天也和往常一样 。晚上,餐厅里,她被朋友们还有鲜花和礼物簇拥着,她面上含笑,可心里是没有太阳的阴天,她本想给他打个电话,拿起的手机又赌气放下了。
蜡烛点好了,《生日快乐》的歌开始唱起,她希望那个盼望的声音能够出现,可是没有。歌声落下,身边的朋友催促她赶紧许愿,她望了望门口的方向,闭上了眼睛。“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是他的声音,是他吉他的声音,她咧开嘴笑得像个孩子,眼睛被室友捂住了,催她快点许愿。他放下手里的吉他,从身后的朋友手里拿过他为她准备的礼物——那把她中意已久的吉他,他把它放在她的面前,说:“可以睁开眼睛了。”她看着他,又看见面前摆着的礼物,他说:“傻瓜,生日快乐,希望你能一直笑着、快乐着,像现在的你一样。”
那一场晚会,是他和她的约定,她只想着要有一场完满的演出,他总是笑着陪伴。
舞台上,聚光灯下,两个人,两把吉他,一首歌。
“北方的村庄住着一个南方姑娘
她总是喜欢穿着带花的裙子站在路旁
她的话不多但笑起来是那样平静悠扬
她柔弱的眼神里装的是什么,是思念的忧伤
……
南方姑娘,你是否爱上了北方
南方姑娘,你说今天你就要回到你的家乡
思念让人心伤,她呼唤着你的泪光
南方的果子已熟,那是最简单的理想
啦……啦……”
她看到舞台下,有个她熟悉却又害怕的身影。那个人,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笑容给她鼓掌,那个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女儿这样的快乐。
她转头望着身边的他,他笑着,点了点头。她泪水流淌,却笑得像个孩子,他轻轻地搂住她。
他说:我的南方姑娘,我喜欢你,我也喜欢南方。
她说:我喜欢北方,我更喜欢你,我的北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