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我的家乡下雪了。
雪,下了两回。第一回,是腊月二十八,由于地面气温比较高,没有形成积雪。第二天也没有接着下,第一场雪就这么草草收场了。
第二回是正月初六,也许知道很多返乡过年的人没有好好看到一场大雪,心中会有些遗憾。一夜之间,洋洋洒洒的雪花就彻彻底底的包裹住了整个世界。屋顶、树梢、门前、道路、田野……都是雪的洁白,白得晃眼,白得眼底发热……
好想去那一片洁白里踩下我的第一行脚印,好想去那一片洁白里肆意的打个滚,让雪顺着我的脖颈溶化,流到我温热的胸口或后背。渴望这份炽热的肌肤之亲,这是从不曾忘却的记忆。无论有多想,我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千里之外的我,眼前只有南方的风和淅淅沥沥的雨。雪,只存在于朋友圈的照片和视频,以及非常非常遥远的记忆。
小时候的冬天,几乎每年都会下雪,下得比现在大,大很多。村西头有一口大池塘,下雪的时候塘面上会结一层厚厚的冰,光溜溜的冰面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我们在上面你追我赶,谁都用不上力,追的和被追的都是砰砰倒在冰面上,虽然摔得有些痛,谁也不气恼。个个都是笑呵呵的倒地,乐呵呵的爬起来。平时在地面最容易被抓的小个子,这时候反而最容易逃脱。
有一次,我们在冰面玩累了,喊着一起回家。忽然一个小伙伴嚎啕大哭起来,我们纷纷围了过去问他哭什么,是不是摔疼哪里了。他说不是,继续呜呜呜的哭过不停。等他缓过劲来,才知道他的火龙(一种陶制品,里面装满炭火用来暖手的圆形有柄的器具)不见了。我们面面相觑,这么人在这里,还有人敢偷了他的火龙?年纪大些的孩子很严肃的说:“你们看见了就一定要说出来!”大家都摇着头说没看见有人拿他的火龙。大孩子让大家分头再找找,火龙丢了不但回家会挨大人的打骂,自己也没有了取暖的工具(那时候的冬天,每家人手一个),会很难过,暖手暖脚暖被窝都得靠它的。
不一会儿,低头寻找的孩子里有人叫:“快来看,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圆圆的洞啊?”一群孩子又纷纷围了过去,那孩子又大声惊叫道:“别过来,别过来!”我们都呆在原地,“冰在开裂,快走!”我们只好小心翼翼的往岸上走,生怕脚下的冰裂开之后掉进水里了。回到岸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冰面上那个神秘的圆洞,各有说辞争执不下。直到村里的三爹爹过来问:“你们在吵什么呢?”我们七嘴八舌的说明了事情的原委。三爹爹听完哈哈大笑,说:“那个圆圆的洞,是火龙把冰面溶化了,掉到水里了。”掉了火龙的孩子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们却恍然大悟的大笑起来,都安慰他说:“莫哭莫哭,我们的可以借给你烘手。”一番安慰和逗乐之后,他似乎忘记了回家后要遭受的皮肉之苦了。
下雪天,堆雪人、打雪仗是很平常的活动了。
在上初中的时候,我们找到了新的娱乐方式。有一次中午放学之后,男生们吃过中午饭就回教学楼了。楼前有两片树林,下雪的时候我们喜欢把同学们诱骗到树下,假装跟他很认真的讨论问题,趁对方不注意猛的摇落树上的积雪,让雪钻到他的脖子里,雪熔化后冷嗖嗖的冰水让他气恼的又跳又骂哭笑不得的样子,像个小丑一样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这些只是前奏,我们的重头戏是等着女生回教学楼。远远的看着女生们向教学楼走来的时候,我们就埋伏在走廊里,准备好“手榴弹”(雪球)。等她们毫无觉察的走到楼梯口时,我们一声令下,雪弹齐飞,纷纷砸向楼梯上方的外墙,稀碎的雪球密集的落下,路过的女生无一幸免,被碎雪淋得一脸一身,尖叫着冲向楼梯。等她们到走廊找我们算账的时候,我们已做鸟兽散,回到各自班级的座位上,都装做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女生们也只好悻悻的自认倒霉。
雪带给我们的快乐,远远不止这些。瑞雪兆丰年是大人们最爱念叨的话语,种田的人们那时候最大的期盼就是一年里能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其实孩子们有出息才是他们更大的期盼。只是在那贫苦的年代,把田种好才是比较实际的目标,孩子们能不能出息,太难说了,只能看孩子的造化了。
时间一晃而过,曾经的孩子们都已人到中年,分散在五湖四海。也许下雪的时候,他们的心也像我一样飞回了那个小小村庄,那个已不复存在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