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青春时代的歌

        99年的时候,我拿着一把弦上全是黑泥的琴,原因是琴主下地都要背着,我问为什么,他回答说,这把琴赶麻雀的效果超赞。果然是不同凡响,这也许就是田园音乐的最初形态,看过稻香mv以后,我们一致认为是周杰伦抄了这哥们的创意。然而这一创举最后遭到全村的一致反对,原因是麻雀乱飞的同时,其他农民心绪也乱飞,继而镰刀也乱飞,结果是创可贴的需求量大增。于是此琴的命运就此改变,终日在院子杂物堆上徜徉,享受日晒风吹,就差长出蘑菇来。没有被他爹用作燃料已是实属万幸。

        后来此琴辗转于我手,弹起来那是惊天动地,三弦直接带金属混响,铜丝脱圈,滑弦猛了就得上创可贴。如此前卫的乐器对我这个初学者来说,起点太高,就如同非要给处男来个3p,哈哈。更前卫的是,那时候的我已经尝试不规则定音,原因是六个弦钮弄的我心烦意乱,经常调着二弦就把一弦拧断了。可是现在看着十二弦吉他就想买的冲动,这算不算一种进步。

        此琴命运多舛,原本以为到了我手里会过几天安稳日子,谁知生不逢时,原因是我比那田园吉他手强不到哪里去。弹奏毫无技法可言,好在此琴箱体结实,共鸣极好,非常有穿透力。一开始练习,我家的狗就狂叫不止,我爸很纳闷,以为是外星人驾临我家院子。但是我很欣慰,有了这把琴和我,整个片区的治安问题解决了,不明真相的贼会以为这片区域就是传说中的棉花堂总舵,自然没有多大的兴趣光顾。这样做的另一个后果是,我一开始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就靠近了朋克的势力范围。曾经有人给朋克定义,能把乐器弄响的人就是朋克,说这话的前辈一定是个中国人,并且技术一定与当年的我不相上下。西洋管弦乐器里,能够轻而易举发声的不多,比如萨克斯吹不好就像放屁,给人一种厕所的感觉。有人吹黑管就像招魂,到后来自己都毛骨耸然。而吉他甭管怎么被糟践,也没有逃出基本音符的范畴,虽然当年我的一弦一直是G。直到现在我看见许多鼻子上带着环的小孩背着琴招摇过市,还是心生崇拜,朋克就是牛逼,原因是牛跟各位的造型基本一样,并且不懂音律。看过朋克专场以后,我沉默许久,音乐不炫,服饰那可是了得,浑身的金属去废品收购站定能卖个好价钱,一闪一闪亮晶晶,好像满天小星星。许多背着琴的二把刀再被问及擅长什么音乐之时,都会以朋克去搪塞,这样显得博学多才,同时又遮人耳目。

        不是在这里诋毁朋克,毕竟是给予许多人希望的风格,就像当年的我。原因是起初看了大师的现场,就觉得没什么奔头了。哪年哪月才能有人家百分之一的功力?心里盘算既然技术不好,那我就研究构造。于是那把琴的最后命运就是从整体化为部分。先从拆弦开始,一口气卸了六根,重装完毕之时,发现不幸成为左撇子乐队的技师。至于分不清弦桥弦枕那也是经常的事。但是这为我后来给人修琴奠定了基础,大学时隔壁宿舍的琴不幸打品,于是我给弦桥底下垫火柴棍,那哥们感动之余感慨说,好办法,下次我就垫筷子。

        那把琴后来流落何处已经不得而知,回想起那土黄的颜色还是如此美妙。

        01年,姥姥给了200块压岁钱,于是屁颠屁颠去买了把红色的红棉,姥姥已经驾鹤西去(写到此处深感怀念,悲痛)而此琴至今在家安度晚年。买琴的时候老板蒙我,说这是最新款民谣,我一个劲点头。后来懂得,古典指板加上钢弦,并被冠之新款民谣,确实是中国商人的创新。直到明白了原来标准古典吉他是装尼龙弦的,却也依旧心安理得潜心练习。就如同老外想不通中国人为什么要把瓷砖贴在外墙一样,难道是诏告世人此栋建筑就是一个超级卫生间?可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公务员在如此宏大的厕所里处理社会大事。

        后来,我成功地用这把红棉把邻居搞成神经衰弱。去年暑假,三楼小姑娘的钢琴成了整栋楼居民的眼中钉,对此我表示宽容。在成功以前,音乐的功能就是被批判。郎朗当年或许也被夜半敲门,现在郎朗的邻居看演出可能会获得赠票,这就是长线投资。那个时候临近高考,每周六晚上我要雷打不动收看中央二台一档叫做歌舞新榜的节目,内容是北京各高校乐队的作品展示,至今我还记得主持人张政,还有许多超有趣的音乐作品。后果是,我决定报考个音乐院校,但是究其现实,我只能把这种想法掐灭在萌芽状态,原因是有回我给班上女生表演完毕,女生说,我胳膊上鸡皮疙瘩起来了。仔细凝视果然如此。痛定思痛,后来我就把目标定在一曲完毕让对方脸红心跳,出气不匀,主动投怀送抱,这样方成大气。然而多年以后,我却告诫初学者,打算用吉他泡妞的人都是肤浅可笑的。小女孩都梦想着找个流浪歌手,是不是歌手不重要,核心在于流浪,甚至流浪也不重要,关键是浪。女人稍微成熟一点,都梦想找个富二代,哪怕这个人傻逼到说上海是中国的首都。而你一个月工资够人家血拼半回吗?精神算个屁,在拜金女眼里,谈精神就是神经。你会弹琴能怎么样,弹得超好又怎么样,到最后没女人想跟你合唱凄惨的《春天里》。

        本意不是诋毁诸位年轻女性,保不齐我是个女人也会这么做。这原本和人品无关,社会如此恶性循环,任何合理的理想和目的在旁人眼里都不纯。所以,我们的生活就是娱乐自己,别想着把你的想法强加于他人,更别想着一把琴带着美女浪迹天涯。

        同样是01年的时候,我在县城的一个音像店里花三块钱买了张《幸福的旁边》,此时这张专辑已经发行两年有余,金属浪潮刚刚过去,这帮孩子却用三和弦写出了许多爽朗的作品。那时我家面临拆迁,我整天戴着耳机坐在窗前看着推土机不知疲倦来回怒吼,耳朵里全是《没辙》的旋律,就这样,时光反倒放慢了,心态倒也坦然,这是最早喜欢的国内乐队——花儿。后来花儿在新浪上公布了个邮箱,我给主唱大张伟发邮件说,你能不能把尘埃的吉他谱寄给我。三天以后他回信说,听听林肯公园吧,现在我很喜欢。典型的答非所问。后来花儿第二张专辑里确实有点林肯公园的味道,原来是一等歌手自己创作,二等抄国外,三等抄国内。当时他们是不是已经江郎才尽不好说,我就是觉得,幸福的旁边比后期的专辑好听多了。

        现在花儿早已消失不见,写这些姑且作为一个怀念吧,不是怀念他们,而是怀念自己。我常常听着一首老歌就会想到当年自己傻逼呵呵的样子,傻逼呵呵的往事,然后点根烟傻逼呵呵的笑,仅此而已。

        02年的时候我背着琴来到200公里以外上大学。当年在负一楼住,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那是个地下室,甚至后来负一的乐队差点出个合集叫做地下一厘米。楼道的音响效果极好,这就孕育了02级最早的一批乐队。某晚有个藏族小伙弹唱许巍的《树》,我记得很清楚,那一瞬间,在场的人都很沉默。我沉默的原因是,人家的声线如此浑厚动听。于是明白,唱得好不如找到合适的歌,找不到合适的歌就不如自己创作。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我跟天水制造那批人弄出来不少叫人哆嗦不止的作品。有回某院迎新晚会,该院主席不明真相,找到我们说需要个乐队暖场。演出那晚天气很冷,大家冻得哆哆嗦嗦落座以后,期盼着来点温暖的东东撩拨一下热情,结果他们失望了,已经哆嗦的人哆嗦的更厉害,没有哆嗦的人开始哆嗦。而底下领导面色铁青。后来此主席被免职,理由是没有把好节目审核的关。这位主席一气之下投身摇滚事业,开始贩卖打口带,继而贩卖打口鞋,现在据说在南方从事走私行为,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件事的另一个后果是我们彻底转为地下,本意想弄点积极向上的作品,却被人贴上了二求的标签。就这样,我们从朋克变成了夯客。他们几个开始穿破洞裤子,戴耳钉,头发上沾着棉花,然后提着个标尺杆去测量图书馆,别人都以为是来收保护费的。而我比较正常,原因是怕我姐看到我跟他们一副尊容,就把我开除出地球去。

        04年底的时候,我遇到她。从此行为正常的开始不正常。风格开始向民谣派转变,给她唱麦田,新裤子的歌,她开心地像个孩子。我那时后无比爱吃炸土豆片,经常是她买十块钱的,那时候的物价可是一大袋子,我们找个鬼也不来的教室,拿着吉他开始虚度光阴。这样的生活至今我还很怀念,穿着干净的衣服,吉他上也是一尘不染,跟那帮夯客也划清了界限,云淡风清,顿时觉得生活很美好。只是记得哥们说过一句话,你狗日的还会回来的。当时我不以为然,觉得以后自己一定会像现在的彭坦一样,做干净的音乐,找纯洁的老婆,做文明的人。然而此言不幸成真,最后她成熟了,终于明白了刚才我说的道理,核心在于浪。别人都在打啵打炮打胎的时候,我却把音乐当作解药,简直是低俗的不一般,在我和她谈判正在进行的时候,此女毅然投向别人的怀抱。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大闹招待所,第二件事情就是重回夯客行列,并且一气之下买了把标准民谣推门进去宣布:狗日的我回来了。

        此琴在06年被我卖掉,原因是睹物思人,有怨念在琴上面,怨念太甚就会崩弦。后来我明白,初恋不崩弦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如果初恋是必修课,那么失恋就是应该拿到的学分,是结课作业。

        一直到毕业当老师,我还是一副小屁孩的模样,所以领导觉得我难成大器,给我发配到西区戍边。在那里我遇到对门的一个250cc的学生,有了交流,琴艺自然有进步,那段时光倒也安然。虽然心中孤寂无比,好在有吉他相伴。就像柯特柯本的蜗居生活一样,足不出户。可是房间其乱无比,每一个进来的人都自愧不如。我爸来看我之前,我会叫三楼的男生救急,苦干三小时恢复宿舍的正常模样,然后在老爸走后的一周内恢复原状。那些日子几乎听遍欧美摇滚,恶补了许多知识,再看摇滚校园的时候,看到主角在黑板上写下的一系列震撼的名字,就激动的无地自容。可是我身边的人在被问及喜欢什么摇滚乐队的时候,他们回答说是零点,刀郎。这叫我无比泄气。本来有话要急着排泄,却被告知此坑停止使用,那种心情可想而知。于是我开始徜徉与各个琴行,第一个目的是过嘴瘾,还有个目的是过手瘾,免费蹭琴。同时开始了解到兰州地下音乐,最早的50路女子乐队我很是喜欢,还有白亮,此人极有个性,到后来的guli。甚至发现严峻原来是兰州人,我一直以为此人是西安人。祁老师去过严峻家,不爱摇滚的他被严峻家一屋子的书和唱片惊呆了。有人说兰州是中国的西雅图这并不为过吧,虽然近几年有点销声匿迹。

        现在的日子平淡无奇,没有什么好说的。就象有人问我你最在意的事情什么,我觉得这问题低俗可笑。本文可以是当作随笔,随随便便梳理一下这10年来的音乐心情和经历,毫无章法可言,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既然是十年随便写一回,那么此刻经历的必须要在下个十年来临之时总结为妙,我是这样想的。

        记得五月天演唱会的时候,阿信说,举起酒杯,庆我们一起存在的这十年。底下歌迷欢声雷动。歌迷看到的不是五月天,看到的是自己。每个人心中10年来所积淀的东西没法完整描述出来,但我知道,这十年,必然会留给每个人熟悉的感动,熟悉到想放声大哭。

        我也不例外。

        在一个冷冷的冬日,仅以此文纪念逝去的十年,以及展望后青春时代未谱写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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