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一鸣
这是他三十岁与五十岁的样子。如果你觉得他长帅了，那么你可能跟我有同样的想法：这家伙真是逆生长的妖孽。
如果你不知道他是谁，你或许对下面几张图片有点印象。
这个男人名叫黄子华，是香港著名的艺人，他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开创了栋笃笑这一种艺术表演。它可以理解为一种类似脱口秀的表演。子华一直有一个演员的梦想，在三十岁之前为这个梦想付出了很多的努力，却没有看到起色。到了三十岁，他决定为梦想最后一搏。他策划了一场栋笃笑表演，名字是《娱乐圈血肉史》，讲述了这个追梦与失败的过程。他本来是想借助这个表演，给自己的梦想划上句号，作一次彻底的告别。但没想到因此一炮而红，从此在栋笃笑圈子里一飞冲天。
我是广东人，从小看香港电视节目长大。我认识他的时候，大概是小学五年级。那一年春节，电视台反复播放一个广告，宣传他跟张达明合作的双人栋笃笑。广告里面很多观众笑得很开心，我以为这是一个多么好看的表演，满心期待。当我真的看到这个节目，我感到非常失望：“这有什么好笑的？还不如真接上来演小品！”
这是栋笃笑的一个特点，小孩子很难看得明白。这些表演是专门做给成年人看的，需要有成年人的经历，才能激发共鸣。它跟小品不一样，小品常常带着夸张的动作表演，台词也不难理解。但是栋笃笑不同，它的表演形式一般就是一个人在台上不停说话。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样的表演形式单调而乏味。孩子可以理解笑话，但是他们不理解幽默。
我是在读大学之后才开始爱上他的栋笃笑表演。那个时候我已经有足够的心智去理解他的幽默，但即便如此，关于他说的很多内容还是不能完全理解。原因在于，他的表演涉及到很多本土文化，而且往往谈到某个时期的时事政治，如果不了解那段时间香港发生的事情，很难理解笑点在哪里。他的栋笃笑表演在粤语地区大受欢迎，但是很难渗入到内地。一来就是刚刚说的地区文化，第二个更重要的就是语言特色。栋笃笑对粤语的粘合度很高，如果把表演翻译成普通话，会失去很多味道，甚至有些内容没有办法在其他语言环境中展开。我看过网上的一些字幕版的栋笃笑，有些地方翻译错误曲解了原意，有些地方明显是方言，基本上没有办法翻译。这是栋笃笑在推广方面的局限性，不懂粤语的朋友不能完全感受到这种表演的魅力。
黄子华是哲学专业出身，他本身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而他也把智慧和人生感悟融入到自己的栋笃笑表演当中。他的表演贴近民生，也常常对人生问题进行探讨，引人深思。我最喜欢的几次表演是《拾下拾下》（1999年）《冇炭用》（2003年）《儿童不宜》（2006年），我认为这是他状态最好的几部作品。这些年来，香港艺人中尝试栋笃笑表演的也有好几个。但是跟黄子华的比起来，总让感觉他们的表演内涵浅薄，让人一笑而过再无留恋；而黄子华的表演则可以反复品味回甘无穷。
自从1990年开始栋笃笑表演之后，子华意外地拿到了娱乐圈的入门票，开始在娱乐圈打拼。这个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他想往电影方向发展，但是一直演着一些不太起眼的角色，始终没有突破。后来他获得一次自次自编自导自演的机会，但受限于自身的经验，他并没有制作出合格的作品，错失了一次重要的机遇。但凡他出演的电影票房基本都不高，后来他被批为票房毒药，电影方向的发展一直受阻。
他曾在双人栋笃笑中捧红了一个朋友，结果这个朋友当了TVB电视剧《状王宋世杰2》的主角，而子华自己只能在这部剧集中当一个名叫赖三的反派。我很记得剧集里有这样一段戏，赖三对着一只虫子倾诉心事。具体的内容不太记得了，大概是说作为一只被人踩扁的虫子要怎样面对自己的命运。当时我觉得这段戏很煽情，并不怎么喜欢。多年后了解到子华的经历，才看明白到他在演这段戏时候眼神中透出的悲伤与无奈。我相信那一刻他感伤的声线与神态是完全发自内心的。
早些年，他曾经获得一个进军内地影视圈的机会，他在电视剧《非常公民》中演末代皇帝溥仪。他非常重视这个机会，努力减肥，以致身体暴瘦。他为了演出人物的神韵，让自己极力去感受溥仪在时代巨轮中的挣扎，表现出那种身不由己的卑微与痛苦。也许是入戏太深，他一度陷入严重的忧郁，难以自拔。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是这部剧集却没有火起来，自然地他也没有火起来。据他自己所说，之前拍溥仪的演员没有哪个是不红的，而他却是一个例外。
就连在他最擅长的栋笃笑领域，他也遭遇过很多难受的时刻。2007年，子华成为谈访节目《志云饭局》的一期嘉宾，期间主持人问他怎样看待栋笃笑领域的其他对手。子华在谈到林海峰的时候说得很感慨，他很羡慕林海峰，因为林海峰的观众总是很支持他。他自己却是一路孤军作战，甚至在很多时候，他的观众会攻击他，这一点令他非常难过。他谈到《须根show 2》的表演，其中有一个环节是观众们给他们出关键词，然后他们根据这些关键词临时编一个小品出来。当时子华正经历着一次感情失意，众人皆知。而观众却很不友好地提出一些关于他这段感情的词语，相当于集体揭他的伤疤。最后他只能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按观众的要求去表演。
如果大家有留意过黄子华的表演，不难发现经常有观众对子华进行挑衅，让他难堪。只不过子华反应快，一般都能很好地用幽默话语进行化解。在一次表演中，子华说到有一次他被观众狠狠拍打头部。这已经是一种严重的暴力攻击了。我也曾在网上看到一些用手机拍的栋笃笑片段，那是子华在内地表演的《娱乐圈子血肉史2》。当时似乎是因为一些灯光的问题，观众跟子华展开了一些争执，接着场中很多人对子华大喝倒彩一片嘘声。子华沉默了片刻，最后垂下头哽咽道：“大家给一下面子好不好，我今天在这里是要跟大家分享我的一生……”看到这里我感到很心酸，多年前他就说过这些问题，没想到之后境况依然。而我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那么这些年来，他到底承受过多少这样的伤害？
在大众眼中，黄子华这人性格张扬，锋芒太露。我不知道这是他的真实性格，还是刻意塑造出来的舞台形象。一些采访过他的人说他说话很慢，要把话考虑得很清楚才说出来，似乎跟舞台上那个反应神速霸气凛然的他判若两人。也许，他容易招来攻击，也是基于这样的形象。而这样的气势，在后来的表演中只增不减，他仿佛在向世人宣称，他就是栋笃笑舞台的王者，他就是要这样放肆张扬下去。在栋笃笑圈子中，似乎也只有他保持着平均每两年一部新作的节奏继续表演着。
他在栋笃笑圈子里的地位几乎无人可撼动，但他还是很执着地要当一个演员。他有一个演员的梦想，就算在他红起来之后，他还是一直去尝试演戏。他在电影界拍过不少作品，但一直都没有起色。尽管他拍过不少剧集，有的叫好也叫座，但似乎外界一直没有对他的成绩作出肯定。2012年，他的栋笃笑表演名为《娱乐圈子血肉史2》，讲述了他自从1990年开始，在娱乐圈打拼了将二十多年的经历。依然是心酸的一程，到最后似乎他也坦然接受这样的结局：在颜值为王的娱乐圈，长得不帅的他注定受挫。他已经没有当年的激愤，更多的是表现出对规律的尊重和理解，他已经放下执着。
相比电影作品，他的TVB电视剧却常有惊喜，并在2013年凭《My盛Lady》一剧获得TVB视帝。目前这是他在影视圈子中所获得的最高奖项。当年TVB的台庆颁奖典礼，子华并没有出席。因为他之前没想到自己会拿奖，所以索性也不出席这个晚会了。当揭晓最佳男主角这个大奖之后，主持人dudu(郑裕玲)打电话向他道贺，以下是他们的对话。我感觉子华在得知自己拿大奖之后也没有过于激动，有一种云淡风轻的怡然。想起之前他在《娱乐圈血肉史2》说过的话，真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动。
子华：hello。
du姐：子华，我是dudu啊。
子华：hello，dudu。
du姐：你在哪里啊？
子华：你好像有1、2年都没打过电话给我了。
du姐：是啊，当然是有要紧事才打给你的啊，你在哪里啊？
子华：我在上海。
du姐：所以你今晚才不来，现在有个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就是万千星辉颁奖典礼，你是最佳男主角啊。恭喜啊，现在这个电话是全世界都听得到的，你有什么想和大家说的？
子华：最佳男主角是什么啊，视帝嘛？
du姐：视帝啦！
子华：还是视后啊，是什么啊，究竟有几个最佳男主角啊？
du姐：就一个最佳男主角。
子华：是谁选我出来的啊？
du姐：50%是专业评审，50%是观众。
子华：你们真是好专业啊，你们真是……真是好有认可性啊。（笑）
du姐：那我现在就从三位美女那里拿过来这个奖，等你从上海回来的时候，我们在由专人送给你。
子华：是哪三位美女啊，我要问她们拿啊？
du姐：就是李丽珍，袁洁莹和叶蕴仪。
子华：真是多谢啊，我好像都合作过的。
du姐：恭喜你啊子华。
子华：多谢多谢，多谢dudu，多谢多谢。
du姐：88。
子华：88。
他曾在高峰上呐喊，也曾在低谷中沉默。一路过来，他承受着旁人看不到的伤痛。然而，每当他出现在舞台上，他依然光芒四射，霸气十足。他曾坦然，他也彷徨过，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混不下去了？而他却不向逆境屈服，以新的栋笃笑表演作为他的武器，一路反击过来，不知不觉他抗战了十几二十年。
他出生在1960年，今年已经57岁了。在近年来的表演中，我还常常有错觉，他还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依然充满活力。“年轻跟年龄没有关系”，说的就是像他这样的人吧。我喜欢他的睿智和才华，更喜欢他面对人生的态度，在我印象中他就像一坛好酒，随年月渐长愈发香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