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什梅尔看着初枝,想起了和她一起在南海滩的悬崖下挖象拔蚌的情景。初枝拿着一把园艺铲子,提着一个底部已经锈穿孔的金属提桶走在围堰上,破了洞的提桶一路都在漏着水;她当时十四岁,身穿一件黑色的游泳衣。她赤着脚择路而行。伊什梅尔穿着胶鞋,手里抓着一把园艺工人用的手铲。
以前是他教会她怎么挖象拔蚌,后来他们在一起挖象拔蚌挖了四个夏天,她的本领已经超过了他。所以现在他们的一系列动作都是由她指挥,而且她的语气十分确定,而他也完全听她的。
当他们终于挖出了一只超大的象拔蚌时,他们的心里是满足的。
潮水从被太阳烤得炽热的围堰处漫进来,水热得发烫。他们两个并排坐在浅水中,面朝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海藻在他们腿间缠绕。
他们说完一会话后就不再说话了。周围只有水拍击的声音。伊什梅尔注意到初枝的腿和手臂。他还看到她唇角的海水蒸发之后留下的一些盐渍。他还注意到她的指甲、她的脚趾的形状、她喉咙那儿的凹陷。
他已经认识她六年了,但是他并不完全了解她。她那些不为人知、只藏于内心的东西,开始使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他很想对她袒露心迹,为此花了几乎整个春天反复思忖。他想来想去,完全不知该怎么开口。他们在一起玩耍的时光有太多太多,但是在学校了,他们却完全像陌生人一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知道也只能这样,因为她是日本人,而他不是。事情就是这样,而且似乎没人想要改变这样的状况。
她已经十四岁了,她的乳房在泳衣下面开始有些隆起了。它们还很小,而且硬硬的,就像两个苹果。他无法了解她还发生了哪些变化,只是当他坐得离她很近的时候——就像他们现在一样,他开始感到冲动和紧张。
伊什梅尔的心开始砰砰乱跳,他需要勇气,这太难了,他闭上眼睛。
“我喜欢你,”他闭着眼睛说。
她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他,她的眼睛一直朝下看着。但是既然开了口,他便不顾一切地凑近她炽热的脸庞,把自己的嘴唇贴到她的嘴唇上。她的嘴唇也是炽热的。她嘴里的味道咸咸的,还带有喘气的温度。他用力很大,以至于她的一只手向后撑到水里才不至于倒下去。她也用力回吻他,他感受到她的牙齿,同时闻到她嘴里的气息。他们的牙齿轻轻地碰撞到了一起。他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初枝的眼睛仍然紧闭着,压根儿没看他。
他们的身体一分开,她便跳起来拿起装着象拔蚌的提桶,沿着海滩跑开了。伊什梅尔又在水里躺了十分钟,不断地回味着刚才的那次接吻。他决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将永远爱她。
从那之后接下来的十天里,他心绪不宁,觉得初枝在有意地避免到海滩那儿去。
在海滩上和初枝接吻四天后的黄昏时分,伊什梅尔蜷伏在今田家的农场边,目的是能窥探到初枝,一连五天,他都一宗教般的热忱前去窥探。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草莓季开始了,伊什梅尔在南海滩那被寂然无声的香杉树所荫蔽的林间小道上看见了初枝。他们都要去新田先生家干活。当一天干活结束后,初枝为了躲雨跑进当年他们一起玩耍的一个树洞中——这是他们小时候小伙伴间充满快乐回忆的树洞。只是后来伊什梅尔没再去过。
初枝邀请他到树洞中躲雨,两人沉默了很久。后来他们在香杉树里并排躺着说话,直到一个半小时过去。然后,他们又一次接吻了。他们觉得在树洞里接吻非常舒服,便又在接吻中度过了半个小时。外面下着雨,身下垫着柔软的干苔,伊什梅尔闭上眼睛,鼻子深深地吸气,全身心地闻着她的气息。他告诉自己,他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快乐过,同时他也感到一种痛楚,因为这种快乐真实的发生了,而且不管他将来活多长,都不会再有如此快乐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