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跟一个朋友聊天,我们从股市聊到读书等话题。期间,他给我推荐了余华的《活着》。
余华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早在高中时代就对他有所听闻,我第一次知道余华这个名字,是在一次语文课堂上,老师给我们推荐一本叫做《活着》的书。
我向来不喜欢读小说,当然对此并不感冒,似乎小说之于我,不过是把一个故事扩展成一本书的无聊读物,实则却是缺乏基本的文学欣赏能力,自然是很难提起阅读兴趣来。
时至今日,我想是时候拾起《活着》了,一口气花了近5个小时,终于读完了这本中国式悲剧的“鸿篇巨制”,期间曾几度哽咽。
很多小说的结尾会设计一个大团圆的结局,而《活着》里的主人公福贵却并不像其他小说的主人公一样幸运,他注定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悲剧到底,最后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就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鲁迅先生说过一句话,所谓的悲剧,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撕碎给人看‘’,余华就是这么做的,他把一个腰缠万贯的地主家庭,一点一点地掰碎成一地,把一个不愁衣食的中产变成一个生活卑微的佃户,然后在接下来的生活中让他逐渐痛失所有的亲人。
这种失真而又近乎真实的叙述直抵每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内心深处,读起来让人心生悲凉。
02
小说的主人公叫福贵,年轻的福贵似乎得到了父亲的遗传,染上了赌和嫖,最终把祖宗留下的一点家产也败光殆尽,好日子也到尽头。
然而父亲不但不责怪他,反而认为是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彷佛年迈的父亲早已预料到这种悲惨结局:正是自己种下这样的因,才会开出这样的果。
一个人总是要失去之后,才懂得如何珍惜,才觉悟后悔莫及,才痛下决心彻改前非,也许这就是人人必经的成长之路吧。
不同的是,路过的人付出的代价有所差别而已。失去了昔日‘少爷’身份的福贵,不得不向生活低头了。
没从下过田地的他如今面临着养家糊口的窘境,旧日的大宅子已经易主给债主,生活的压力逼他放下身段来求新地主出租五亩田地来耕作,而地主和佃农的身份互换也足以说明命运的无常了,如今已物是人非。
若是生活对他的报复到此为止,也算是一次莫大的代偿了。然而,谁知苦难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父亲显然对家道败落一时难以接受,与其说父亲是从粪缸上摔下来死的,不如说是被儿子福贵气死的。
刚刚不久才遭遇人生低谷的福贵,正开始努力让自己适应贫苦的生活,用余生来为自己的行为赎罪,然而却突遇父亲的去世,打击自然是巨大的——失魂落魄,无精打采。
他甚至有过跟着老父亲去的念头,母亲则极力安慰他:只要人活得高兴,穷也不怕。
没有经历过苦难的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面对生活对人如战争般的摧残以及突如其来的亲人生命的逝去,能坦然相待这一切的恐怕也只有一颗强大的内心了,如果生活还要继续遭下去,还有什么比活着本身更有意义呢?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主人公福贵一生的命运仿佛有种天然的悲剧性,父亲死了之后不久,母亲也病死了,之后是女儿凤霞因一场高烧导致变成聋哑人,接着儿子有庆去医院献血过量而死,然后是凤霞产子之后引发子痫而死,再然后是妻子家珍因为软骨病不治身亡,之后又是女婿二喜在工地被砸死,最后是孙子苦根吃豆子撑死。
接踵而来的悲痛,把生活的表面拧成一团面团,但福贵伤心过后不久便回归正常生活,也许,他已经看透了生命的本质意义,乐观依然是生活的主旋律。
03
小说通过冷静克制的笔调叙述了福贵悲惨的一生,并不是要告诉我们主人公有多么多么地悲痛不已,而是很现实地讨论了一个问题:我们怎么面对生死。
几年前我就思考过这个问题,无论在家庭还是在学校,在我们受到的教育中,从来没有一课跟我们探讨过生存和死亡。
中国人的文化根里,其实是非常讳忌谈论死亡的,死亡会给我们带来晦气、霉运,它代表一种不吉利的东西。所以我们在生活里极少会交流过此类命题。
但当我们越少去谈论它,自然就会缺少对它的了解,从而导致我们会对它产生一股可怖的恐惧感,可人必有一死,我们除了面对自己会死去的事实,还要面对亲人朋友的离去。
虽然我们都知道每个人都会离开这个世界,不过时间长短不一样。当死亡真正降临时,我们往往悲痛万分,甚至失魂落魄,整天饭菜不想,日思夜想,念念不忘,惶惶不可终日。
但我们终究是大自然的一部分,生命有开始就会有结束,显然这是一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定律。
余华对于生命的认识是通透的:既然每个生命都会日薄西山,为何不能坦然以对。
生命的本来意义就是活着本身,而不是本身之外的任何事物,对一个已经逝去的人表达过分的悲伤,这并不代表是一种值得追崇的缅怀方式,反而会让一个活着的人沉沦下去,换句话说,这样的悲伤已经违背了活着的意义。
《活着》无疑是一部震撼心灵的佳作,余华笔下平实朴素的叙述,把人的死亡看成吃喝拉撒睡一样普通,而面对死亡时的福贵也只是一时半会的悲痛,更没有过度渲染悲惨的画面。
在他看来:生死由天,富贵由命,活着的人的生活总是要继续。
难道不是吗?
回到小说,故事情节之内实则隐藏了时代的变迁史,倘若读者稍微留意小说中的时间线,就会发现主人公福贵一生经历了日本投降、国共内战、土地改革、人民公社大跃进、三年大饥荒、文化大革命、包产到户。
每一次历史事件都死了无数的人,特别是当时那种生活条件,粮食极度匮乏,饿死的人不计其数,我们现在常说人命关天,可那时的人命就跟蝼蚁一样卑微。
说到这里,我们自然就能体会到余华笔下的人物为什么都是那么悲惨不堪,那么不忍卒读。那是因为生活在那个年代,战争和饥荒才是生活的主题。
艺术来源于生活,小说的主人公原型就是来自于那个年代历经苦难的农民百姓群体,福贵代表着千千万万个普通农民真实生活的挣扎,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跟福贵一样幸运,虽然福贵的家人都死了,但是他却活下来了。
唯一仅存的能让我们感动的一点是:相比于饥荒饿死的人,福贵多少是有些幸运的。
04
可是,柴米油盐的生活里,幸运的总是极少数。
大家都知道,我们刚刚才经历过一场关乎生死的隐形战疫,许多人面对着自己亦或是亲朋好友的离开,表现得痛苦绝望。
没有亲身经历过死亡的人是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同样,没有经历过失去亲人好友的人也永远做不到共情。
对于每天网络新闻报道的冰冷冷的数据,看多了会让人失去感知情绪的能力。
毕竟没有多少人有过医院里刺鼻的药水味、阴森的走道、护士紧张匆忙的步调、病人痛苦绝望的表情、太平间里肃冷的空气等经历。
我却‘有幸’把两者都经历了一遍,个中滋味,难受却也难得,没有人想经历这一切,但是人人却必须经历这一切。
如今,我对那些经历此种遭遇的人多少有点感受,毕竟经历过绝望的人的感受都是一样的,那种情绪绝对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出来的,也绝不是无助、悲痛等生硬的辞藻所能传达的。
所以,我们能做的,除了敬畏生命,还要重新认识生命。
我们不能永远陷入那种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的方式有很多种,可以是回忆斯人的可爱之样,可以是更加珍惜亲人好友彼此的存在,也可以是为了让自己重回正常的的生活轨道,往后日子里加倍弥补才是最好的告别承诺。
就像《鼠疫》里说的:习惯于绝望比绝望还要糟糕。不久以后,我们战胜了病毒,病毒也会削弱了我们的价值判断力。
原有的价值体系也像病毒一样发生重组:人们在超市里不加选择地抢购食物、患者已经习惯于医院里的伙食,出行方式从公共交通工具变成了私家车。
灾难冲击了人们心灵的一切,重新塑造了人的认知体系,灾后我们需要记住的不只是英雄和感动,还有我们失去的原有的道德规范以及对生活的判断力。
现今,在国内疫情才稳定控制下来不久,世界各国的疫情却正当肆虐之时;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