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鸟故事】冰雪之心

夜鸟,即鵺,《山海经·北山经》和日本《平家物语》都记载有鵺的存在,只是《平家物语》中的鵺猿首狸身、虎足蛇尾,与山海经的鵺大相径庭,但判人善恶并施予保护或杀伐的性子却与中国《广韵·东韵》中的鵼如出一辙。

猿首狸身,虎足蛇尾,身形似雉,你所看到的,或许只是鵺的一部分形象。就好像盲人摸象,你看到猿首,边说鵺是猿猴,你看到虎足,便认为鵺是老虎,殊不知,这只是它想让你看到的部分而已。

正如这里的故事,你所看到的,也只是你想看到的。

这是我的一个尝试,大抵是一个怪奇故事集。这个故事集里,有些是单纯的脑洞,有些是现实改编,有些则是脑洞+现实改编,风格的话,大概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讲怪奇故事or黑童话(成人童话)?

如果大家有好玩的脑洞或者亲身经历的故事,也可以告诉我,让我来为你们写一篇怪奇故事。

顺带一提,每一篇故事里,都有鵺的身影,你们可以猜猜看,鵺在故事里扮演了谁:)

友情提示:如果不喜欢黑童话的话,可以就此打住了哦:)

女孩出生于一年最冷的一天里,滚烫还冒着泡的开水一旦离开壁炉,还没从壶嘴落到杯子里就冻成了冰。被放逐的女巫将她被裹在冻得梆硬的毯子里递给她奄奄一息的母亲,母亲只来得及用冻紫的手指了一下女孩的胸膛,一双眼睛就结了霜。

女孩被命名为Icy。在女巫的照料下,她健健康康地成长起来,看上去和其他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除了心口处一块巴掌大小的,雪花形状的青紫胎记。

被放逐的女巫藏身于山上的黑森林里,小镇居民从不踏足此处,这里也因此成了Icy成长的乐园。女巫曾警告Icy,无论如何不能走出黑森林,否则她将永远找不到回家的路。

但Icy日渐增长的好奇心如同摇晃的猫薄荷,驱动着她想方设法逃离乐园向外探索。一次次的百爪挠心和自我安慰后,Icy在18岁那年的平安夜偷偷翻出房子,溜去了镇上。

平安夜的小镇挂满了暖黄色的灯饰,飘带系在圣诞树上,丁零当啷的铃铛欢快悦耳,脚下厚厚的积雪咯吱作响,Icy就在这样的场景中遇到了那个男孩。

他的眼睛明亮如星辰,身上的新衣服干净整洁,金色的鬓发微微蜷曲,鼻尖上沾着一点屋檐上落下的雪花,和他的牙齿一样洁白无暇。

他问Icy,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懵懂中Icy点了点头,于是男孩拉起她的衣袖,跑进了一个大礼堂,那里有无数的年轻男女相拥,随着旋律旋转着身体。男孩松开她的衣袖,像其他人一样拉着她的手合着音乐在舞池里旋转起来。

轻快欢乐的歌曲中,Icy转得头昏脑涨,周围的一切都模糊成了横条纹的色块,金色,银色,大红色,其中混杂着人们洋溢着幸福笑容的面庞。男孩掌心的温度温暖得好像冬天刚刚烤好的面包,香甜的气息沿着手臂攀上心脏,Icy听见自己的心跳在一波一波面包香气的攻击下砰砰直跳,声音大到她几乎听不见象征的幸福甜美的圣诞歌曲。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时,烟花绽放,男孩拉着她跑出礼堂,在人们的欢呼声和漫天华彩中对她微笑。

圣诞快乐。

糟了,12点了,我要赶快回去了,不然姆妈会发现我偷偷跑出来了的。Icy意识到自己出来太久,心里不安起来。

别担心,我送你回去。你家在哪里?

在山上,黑森林里。

住在山上?确实有点远啊。男孩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露出笑容。没关系,虽然我不认识路,但至少我能给你做个伴。

那真的谢谢你了。Icy感激一笑,拉着男孩,开始朝山上飞奔。寻找了几圈后,Icy突然发现,黑森林的雪地里只有她和男孩刚刚留下的脚印,她走出黑森林时的脚印消失不见了,即便她凭着记忆和方向感寻找女巫住所的位置,也一无所获。

女巫的警告是对的,她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万般无奈之下,Icy听了男孩的提议,跟着男孩去了小镇。男孩是个孤儿,在小镇最大的旅馆做工,Icy就跟着他一起工作。男孩很耐心,教会她很多东西,带她在这个不曾踏足的人世慢慢站稳脚跟。男孩每一个对她展开的笑容,每一次对她伸出的手,每一句对她说的话,都像小时候女巫烤给她的奶油面包,熏得她心脏暖融融的。

Icy来到小镇的第二个冬天,小镇上来了一队华丽的马车队,金线刺绣的厚重锦缎将遍体鎏金的马车围得严严实实。在一位衣着华丽的管家与旅馆老板交涉时,一只白色大理石般的手撩开窗帘,露出公爵小姐恬淡温柔的面庞。

当天晚上,旅馆非常繁忙,Icy和男孩都忙到了很晚,男孩的任务尤其繁重,到了深夜才回来。回来时,他带了一个瓶子,里面盛满琥珀色晶莹剔透的液体。

这个是公爵赏给我的,是他们上流社会平时喝的酒。男孩的笑容疲惫而满足。我喝过一点,觉得很好喝,你要不要尝尝?

好啊,谢谢你。Icy的心又开始怦怦跳动起来,她接过男孩的杯子,将醇香的酒一饮而尽。她不记得自己究竟喝了多少,因为那个酒真的很不一样,又甜又香也不涩口,直到醉人的香气裹挟着沉沉睡意,压上她的眼睑。

Icy是被凌冽的寒风冻醒的,她发现自己身处旅店外的一片雪地里,赤身裸体,手脚被沉重的铁链捆得动弹不得。公爵管家、镇长和男孩站在她的面前,目光如同看向牲畜。整个小镇的人似乎此刻都跑来围观,人声鼎沸如同参加节日庆典。旅馆的楼上,公爵掀着帘子望向这片空地,公爵小姐坐在他旁边,妍美的面容依旧恬淡温柔。

传言,降生在冬季最冷的这一天的女孩将会拥有冰雪之心,这颗心剔透如冰没有半点杂质,是应当献给国王陛下的难得的珍宝。公爵管家朗声说道。拥有冰雪之心的女孩外表和常人并无不同,只是她的心口会有一个雪花形状的胎记。

为国王献上冰雪之心,是我们小镇从古至今的愿望。曾经有一个女子将在最冷之日诞下孩子,但是她却在那天逃跑了,逃进了那个被放逐的女巫所在的黑森林。镇长说。

我从小就听过这个故事。那时你说你住在黑森林,我就确定你是那个拥有冰雪之心的女孩了。昨天喂你那个酒,是为了确认你心口有没有那个胎记。男孩平静地望着Icy。

Icy在发抖。她从来没有觉得冬天有这么冷。她在雪地里剧烈的颤抖着,锋利的空气几乎将她的气管割伤。

恰好今天公爵大人在,我们决定赶在圣诞节前,把冰雪之心作为贺礼献给国王大人。因为冰雪之心出自这个小镇,公爵仁慈,请小镇的各位不必拘束,随意围观这神明恩赐降临的时刻。

听到管家的宣告,往日对Icy笑脸相迎的小镇居民发出欢呼。男孩从管家手中接过镶金嵌银的匕首,走向了Icy。

刀尖扎入胸口的时候,血红色的大雪蒙住了Icy的眼睛,她大张着嘴巴说不出一个字,耳膜里咚咚跳动的声响骤停,碎裂的尖细鸣音之后,万籁俱静。

沐浴在鲜血中的一颗透明的心从Icy的胸膛里取了出来,尽管沾满鲜血,但它看起来依旧圣洁纯净,滤尽世间一切杂尘,令在场所有的人忍不住低下头盛赞神明的美德。

失去心脏的Icy被面朝下丢进小镇西面的一条雪沟里,那里的积雪太厚,以至于她刚被丢进去就被彻底淹没。她大睁的眼睛被冻成了两颗冰球,敞开的胸膛里塞满了雪团,细小的雪屑和冰粒沿着被割断的血管慢慢流动,如同一粒粒种子,从胸膛开始沿着身体蔓延枝桠。粗壮的冰柱磨碎她的骨骼,尖锐的冰棱钻进她的指关节,细细的雪线扎入她的毛囊,薄薄的冰片长成新的指甲。沉沉死寂和勃勃生机中,两行滚烫的血泪流进雪沟的最深处,带走Icy体内最后一点温度。

公爵带着清洗干净的冰雪之心回到了王都,男孩作为发现冰雪之心的功臣随行而去。圣洁的冰雪之心让国王大为震撼,他嘉奖了忠诚的公爵,也嘉奖了发现这帝国祥瑞的男孩,赐予其尊贵的爵位和大量的金钱珍宝,除此之外,国王还为诞生了冰雪之心的小镇划拨大量的款项,命令全国最好的工匠和建筑师前去,将那里打造成象征纯洁与美好的冰雪之城。

拥有身份和财物之后,男孩顺理成章迎娶了美丽端庄的公爵小姐。为表饮水思源,婚礼在小镇翻新后富丽堂皇的大礼堂举办,男孩邀请了小镇上所有的居民前来参加,还有许多王公贵族出席,连国王也亲临现场,为这对璧人赐予祝福。

就在男孩和公爵小姐即将相拥接吻的时候,闷雷炸响,层层阴翳顷刻遮蔽灿烂阳光,彩绘玻璃黯然失色。一层微微发蓝的冰从紧闭的门口开始在地面延伸,沿着人们的双脚攀上他们的身体,将他们钉在冰面上。人群惊恐的喊叫声中,礼堂大门砰地一声打开,凛冽的暴风雪倾泻而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所有人的衣服上蒙上一层霜。

狂乱的风雪中,Icy慢慢走进了大礼堂。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秀美的雪发上闪烁着冰晶王冠的光芒,眼珠透亮目光清澈,脖颈上围着雪花结成的项圈,从皮肤里长出来的霜在她纤细的手臂上结成素色手套,一条银白色长裙勾勒出她的曼妙曲线,各种形状的冰凌和雪屑构成最巧手的绣娘也无法绣出的华美图案,逶迤一地雍容。从脚底和脚趾的关节里结出的冰形成仙度瑞拉的水晶鞋,每一步都稳稳地落在冰面上,声响清脆。

最引人注目的是Icy的心口,她的胸膛依旧敞开,原本空空荡荡的胸腔里,此刻聚集着一团心脏大小的风雪,尖锐的冰凌、锋利的雪花、结块的霜冻和着冷风在胸腔里剧烈地旋转着,如果仔细看,甚至还能看到那团暴风雪在有节奏地鼓动着。从那团风雪延伸出数条分支众多的白色纹路,血管似的没入Icy的身体里。

她赤身裸体,盛装而来。

随着Icy一步步走进礼堂,人们身上结的冰越来越多,越来越厚,冰锥像春天的树枝一样,开始从他们的脚底向上生长。

Icy的脚步最终停在了男孩面前。她望了他很久,最后抬起手,在男孩的惨叫声中摸上他的心口。

请我跳一支舞,好吗?

狂风撕裂了金碧辉煌的大礼堂,雪片和冰雹化成刀刃和弹药,摧毁了这座由全帝国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的冰雪乐园。闷雷滚滚,积雪震颤,白色巨浪千军万马般从高耸的山岭奔涌而下,在地动山摇的轰鸣声中,将所有的繁荣和梦幻,纯真和希望,埋在永远无法挖到的地狱深处。

真正的冰雪之心,根本不是只能拿来做装饰品的漂亮摆设,而是包含着绝望和仇恨的,足以覆灭一个国度的武器。女巫将水晶球放回原处,对来访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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