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僵持很久了,没想到连家的人倒有几分本事。
以剑拄地的黑袍男子欣赏地看着对面战立在尸体堆中的对手——连家堡堡主连彻。
可惜了,他慢慢转过剑柄,手指轻弹,‘叮’剑身发出清越的声音。月华如练,倾泻到银白的剑刃上,变成冰冷的厉芒。
连彻强行稳住体内乱窜的真气,眼睛依然锐利地盯着黑衣杀手。
“无极宫派你过来,倒是看得起我连家。”
“巫山连彻,值得我过来。”望江楼将剑横举在身前,剑刃映照得他的脸邪肆宛如鬼魅。
“死在我手里,也不辱没你的名声。”
“呵,那倒是!”连彻冷笑,“要我的命可以,但,你放过我女儿。”
连彻近乎哀求的话让望江楼一惊,倏尔他笑道:“连堡主果真是个慈父,连我都有些感动了呢。”
他放下剑,手指着巫山深处,那被火光照亮的地方,“连小姐天真可爱,我怎么舍得杀她。我只是点了她的睡穴,想让她做个好梦。可是现在你看,”他不无遗憾地摇头,“那个观月楼却烧了起来!”
果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连彻脸色瞬间苍白。
望江楼得逞地看着连彻的变化,继而残酷道:“好像,那把火是你放的吧,为了菩提果,你烧死了你唯一的女儿,啧啧,这可怎么好呢。”
果然,连彻大吼一声,疯也似的提足全部内力就往巫山掠去。可是,望江楼却比他更快。
他一袭黑袍站在山道上,身后的火光映照着他邪魅的侧脸,英俊无双,强大不可反抗。
“让对手从手里逃走可不是我的风格!”山风将他的黑发吹起,宛如索命绳。
连彻用足全力击向望江楼,可是他心有旁骛,着急中不成章法,哪能敌得过久经生死、冷酷无情的杀手呢。
望江楼游刃有余地躲闪着迎面的剑招,看着疯狂的连彻,他轻叹一声,骤而脸上一冷,抬手,挥剑。
冷光闪过,温热的液体重新洒在他脸上,舌头一卷,一股血腥味直冲胸腔。
收剑弹衣,他低头俯视地上奄奄一息的江湖豪侠。
“你想要守护的东西么,终究是毁了。现在,连你自己都要死去,之前所有的反抗是不是都显得很愚蠢。”
“咳咳。”血蒙上连彻的眼睛,可依然有剑刃般的冷光闪现。
“望江楼,你的确很厉害。但,咳咳,也很可怜。你没有守护的东西,因为,咳咳,因为你从来什么都没有过。你的生命里只有死亡和别离,没有其他能抓得住的东西,咳咳。”光渐渐湮灭,连彻嘲讽地看着望江楼,“即使有一天你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最终,也一定会被你毁灭。呵呵,天上不灭的月亮会见证那一天。”
那样冰冷的眼神和恶毒的话语,像一条毒蛇咬进望江楼的心里。他手指并拢,咔嚓一声扭断连彻的脖子,挥手将尸体扔进身后的火海。
“如果真有那天,我等着。”火舌将连彻吞噬殆尽,良久,望江楼轻声说道。
体内血气翻涌,一口鲜血喷出,他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月光洒在脸上,有点冷。
“哈哈哈哈。”他突然不可抑止地大笑起来。
想要守护的东西么?这对他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情。如他说的,迄今为止,他的生命里只有破坏。如果有一天真的出现了那样的人或事是他想要抓住、想要守护的,那么即使拼了命他也会护住。那可是上天对他的眷顾啊,谁也不能摧毁,包括他自己。
有冰凉的东西落在脸上,是下雨了么?
望江楼慢慢睁开眼睛,许多树枝上的露珠终于忍不住,如雨一般朝下滴落。
在他身后,昔日气势恢宏的连家堡只剩一片焦土。
望江楼没有起身,直挺挺地躺在潮湿的地上,秋寒爬上他的眉眼。
林子里的白尾鸟不惧严寒地鸣叫着,一片胜过一片,将巫山吵醒。或许,它们正讨论着昨夜的大火是如何猛烈地将那座宫殿般的建筑烧毁的。
“该走了!”蓦然,上空传来冷漠的女声。
望江楼慢慢起身,望向树顶上凭空而立的青衣女子。她淡淡的眉眼没有表情地望着远方。
不知怎的,连彻的诅咒在他的耳边响起。
“即使有一天你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最终,也一定会被你毁灭。”
该死的连彻!望江楼恨恨地低骂。
“下次不要把女子放在山顶上。”冷不然,青衣女子说了这句。
望江楼面无表情地盘膝拭剑。
巫山顶上,有一个美丽纯洁如同白鹤一般的女子正在沉睡,昨夜的山风没有将她惊醒。如果她醒了,面临的就只有地狱!
“这一年,你倒是潇洒,秋水!“望江楼冷笑地看着树顶上自己的同伴,玉珥剑在他怀中闪着寒芒,在这个秋天的早晨格外凌厉。
“不要轻举妄动!”女子飞身下树,一手按住同伴的利剑。
“玉珥剑可不是这么用的。”轻手一弹,颤抖的剑身带得望江楼后退一步。
“若不是你用连城的死激连彻,只怕,今日大火堆里的就是你的骨灰了。”
“呵。”望江楼脸色苍白地靠在树干上,无不讽刺道:“这一年,你话倒是多了不少。”
“你为什么回来?”她本可以不再出现,刺杀石矶老人可不是件易事,没有人会认为她还能活着。既然消失了,为何还要回来?
“我要杀了朱罗!”冷硬的声音让望江楼心底一震。
杀了朱罗,岂不是与无极宫为敌!这么疯狂的想法,可真像她。
望江楼低笑几声,秋水剑已经横上他的脖颈。
“挡我者,死!”秋水声不容疑,然,她的眼神闪过几分犹豫,手里的剑紧了几分。
望江楼推开秋水剑,笑道:“如此有趣,我为何要阻止你!”
秋水十岁入宫,比他晚了两年。他们同在一个师父下学武,在一个试炼场上磨练,却从未交流过一字半语,直到十年后,宫里将他们编入同一个组执行任务。
他们是搭档,也是对手。
四年来,他们知道彼此受过多少伤,流过多少血。也知道彼此的死穴和弱点。
若为同盟,他们是彼此的矛与盾。若为敌人,他们则只能选择同归于尽。
所以此刻,他毫不犹豫地同她站在一起,或许是多年来的默契,又或许,是其它他不知道的东西。
熹光初现,苍莽的巫山深处,一青一黑两道身影如风般往北方穿梭而去,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凝固。
“这一年你去了哪里?”
“江北,云雾山。”女子的声音停顿后渐渐隐没。
云雾山常年不散的迷雾,可有一点吹入那个遍植杨柳的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