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象我儿子这么大,也就是上小学的时候,家里是住平房有院子的。周围几公里范围内的孩子大半都熟识,大人们也多半互相认识。那个时候我们家和后院李阿姨家共用一口井。
不是电视里用辘轳打水的那种井,也不是插上电就能抽出水的那种井。是一种现在几乎看不到的,连很多同龄人都没有见过的压水井。
平时那个井里是看不到水的,把手上有一些斑驳的锈迹,摸上去冰冰凉凉。家里水桶见底的时候,大人吩咐一声,我和弟弟就拎着水桶出发了。那是个铁桶,桶高差不多到当时我的大腿位置,桶身比爸爸的腰还粗。
每次出门,铁桶里都会装上一些水,大概二、三瓢那么多。
那个时候的孩子仿佛没有现在的孩子这么机灵,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让我们去提水,我们还是比桶高不了多少的小朋友呀。也从来没有问过桶里为什么要装一些水。反正,听话,照做,就对了。
到了水井边上,首先,需要把压水井的铁把手抬的高高的,直到最高处。把手的末端比我的头还高。现在想想,就像虔诚的人们朝拜的模样,站直身子,双手伸到斜上方。水井就是身体的位置,水井的进水口就在头的位置,水井把手就是伸出的胳膊。在水井的身体上还有一个出水口,水桶接在下面。
第二步,需要把铁桶里事先预留的水一股脑的倒入水井的进水口。
然后,我轻轻跳起来,够到水井把手上,把整个身体压在把手上,压的低低的,需要弯腰才能够到的那种。
至此,把手就在我掌控范围内了,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压几下之后,水井的出水口就开始有水流出来了。
刚开始水流细细的,慢慢的。随着有节律的按压,水就哗啦啦、迫不及待的流进我们的水桶。
最爱夏天的时候去压水。尤其是暑假的午后,连树上的蝉都晒的懒的叫的时候,我和弟弟也愿意出门打水。当我压水的时候,弟弟把双手接到出水口,等到水满满的扑出来的时候,泼在脸上,透心凉,爽歪歪。
通常我们会在井边放个洗菜盆,用井水冰镇一个西瓜。等回家看完两集动画片再切开西瓜,一人抱一半用勺子挖着吃。呵呵,那个滋味,如果吃过,你懂的。绝对不是用冰箱冰镇出来的味道。
赶上冬天下雪或者有霜冻的时候,水井旁边的水池子上都结了很厚的冰棱子,水井把手上是一摸上去会粘手的那种。
即便如此,去提水的工作是不中断的。不同的是,去的时候桶里需要装半暖瓶热水。先把热水倒入井口,井壁上的冰棱或霜冻很快都融化掉了,然后再倒进入一些水,就可以正常压出水来了。
赶上周末或者过年,家里用水多的时候,通常大人们会提过来好几个大桶。我最喜欢认领压水的工作,白花花的水流是稳定的、饱满的,取之不尽的,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我一度好奇这井下面到底有多少水呀。
有的时候,按照平日的预留量把水都倒进去了,可是按压几下仍旧只能听到扑哧扑哧空气排出来的声音。莫非,地下的水都被抽干了?
不!不!不!
对此,我们很有经验。我们再去邻居李阿姨家舀来几瓢水倒进去,接着一上一下的按压,白花花的井水百分百会再次汩汩的唱着歌儿流淌出来。
三十多年过去了,那口井早已经不再使用了。家人们也从来不会提起它。
某日,我们聚在一位伙伴家中举办读书会,孩子们在地上玩耍,成年人有的低头阅读,有的抬头注视。阳光透过阳台上晾着的衣服洒在人们的脸上。
当我在聆听伙伴们介绍的麦克格西金刚经智慧的时候,我突然想到那口井,那口滋润了我的童年的井。
我五个月的女儿爬在地毯上啃着磨牙玩具,突然微微仰头看向正在说话的人,莫非她也听到了那句:想得到什么,就去付出。如果没有得到,那就继续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