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乡村的秋夜，来得早。再加之是阴雨天，夜色更是早早地笼罩了乡野。
老屋的夜色浓了，屋内的电灯亮了。为了节约用电，父亲在年初就将原来的白炽灯泡换上了节能灯。原来的白炽灯泡，发出桔黄的光；如今的节能灯，银白色的光，照在墙壁上，屋内一片明亮，亮堂堂，明晃晃。
母亲按照她的一惯习惯，靠在小竹床上，开始看新闻联播。父亲则搬了一把椅子斜对着电视坐了下来。我也靠在父亲身边坐下，与父母一起观看新闻。
平时的夜晚，两位老人就是这样，早早地吃完晚饭，会一起看看电视。父亲一般是看完中央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就去休息；而母亲则会靠在竹床上，再看完2集电视剧。
母亲说，她的身体比父亲要好，多看会电视晚点睡觉没关系，万一有时累了，就靠在小竹床上眯一会觉。天气好的时候，晚饭后，母亲还会到村里去转一圈，和乡亲们唠唠家常，了解一些乡情民事，回来讲给父亲听。
我们都不在父母身边，父母也就同乡村的老人们一样，成了空巢老人。好在哥姐们隔一段时间会交替着回来，给他们捎带些鱼肉菜蔬之类，确保父母的饮食生活有保障。父母对此很满足，经常说，他们的生活是幸福富足的！
02
父亲看完了天气预报，没有去休息，仍坐在那里看电视。我提醒父亲：“大大，您可以去休息了。”父亲说：“再看一会。”父亲没有多言，我知道，我回来小住，父亲是想陪我多坐一会。
母亲将电视频道调到了湖北卫视，看着里面播放的《热血军旗》。
此时妻打来电话，问候两位老人。婆媳二人在电话里说了十来分钟。妻也跟父亲说了几句话，父亲嫌自己耳朵有些背，不愿多说，一直说“好，好”之类的话。
放下电话，父亲问起我们在上海的情况，特别是小孙女的情况。我一一向父亲作了汇报。同时，我告诉父亲，业余的时候，我还写写小文章，写了许多关于父母和老家的事情。父亲一听，笑呵呵的，连声说好。
看到父亲如此高兴，我说，我择几篇读给您们听听啊！父亲在说好的同时，也感到很惊奇，我的手机里竟藏着文章？我告诉父亲，手机里上网，打开简书平台，就可以看到自己写的文章。
父亲“哦”了一声，感叹道，现在科技真是发达啊！一个手机，竟隐藏了那么多内容！难怪隔壁的治国子经常拿着手机上网看新闻发信息呢！
03
我选择了我写的《父亲，帅哥一枚》这篇小文读了起来。
“父亲若不是去当兵，也不会有这张照片留存至今。这也是父亲年青时唯一的一张照片。从这张照片里，可以看出，年青时的父亲，多么的帅气俊秀，多么的朝气英武。父亲，也曾是帅哥一枚。”
父亲听到这里，脸上笑了，还带有一些羞涩。
我知道，对于父亲，我们做子女的，没有当面夸赞过他，虽然我们在心底是尊敬和崇敬他的；他也没有听到过我们对他的如此赞美之词，今天，听到儿子在文章中夸他是“帅哥”，他当然高兴了，自然是有一些不好意思呢。
父亲继续听着，我按照地地道道的家乡话，继续读着手机上的文字。
父亲一脸的平静；母亲的眼睛盯着电视，她虽然没有说话，我想我的声音也一定传进了她的耳朵；她也一定听到了我的朗朗读声。
这朗读声，如同我小时候上小学之初，读刚学的课文给母亲听的一样的朗读声，父母有快40年没听过了吧？小学之初，那是孩童，有天真和爱表现之可爱，刚学的课文，自然是喜欢读给父母听的，自然是想得到父母的夸赞的！后来，长大了，念初中上高中，自然是不会读书读给父母听了！
如今，我再把朗读声献给父母，且是我自己写的文字，且是写的父母的文字，父母的心中应该是多么的惬意吧！我自我感觉，此刻，我是幸福的！我自我感觉，此刻，父母也是幸福的！
读完这篇写父亲的小文，我看父亲一脸的笑容。他说：“你记得真清楚啊！那张照片，跟你说了一下它的故事，你就把它写成文章了！”
我告诉父母，我还写了父亲剥蚕豆米粒给我尝鲜、除夕那天陪父亲看大礼堂、母亲划蒜苔等小文章，并翻阅手机，一一打开给父亲看，并又选择了一些重要的段落读给父母听。
我读到母亲划蒜苔这一段：“母亲边说着，边弯下腰，用她弯成的铁丝勾，伸到蒜苗的根部，对准茎杆，左手拉着蒜苗，右手将铁丝勾向上‘划’，就将蒜苗的茎杆划破了。”“轻轻地凑下身，在蒜苔根部，用手用力一掐，蒜苔断了。一根蒜苔就这样‘划’出来了。”
父亲说，你写得真过细，划蒜苔就是这样“划”出来的。我告诉父亲，那天母亲“划”蒜苔，我就站在旁边看呢！
关于文中写到的蒜苔尾巴上的鼓节就是蒜苗的“花蕾”，后结籽长成小蒜头这个情节，第二天在姐姐家里看到篮子里的小小蒜头，母亲说，这就是你昨天晚上读的文章里写的小蒜头！看来，母亲真是听进了我的朗读声。我还以为母亲是在专注地看电视，没有听我朗读呢！
04
读完我写的小文，我告诉父亲：“大哥也写了许多关于父母的文章，我这里也看得到。”父亲又有些惊奇了：“你大哥写的，你也看得到？”
我翻开手机网页，点出了一篇大哥写的《知足的父亲》，读给父亲听。
“父亲今年已经八十周岁了，前不久村里按政策给他申报了农村高龄老人补贴。父亲常说：‘现在农村老人有高龄生活补贴，看病治疗有合作医疗，加上我还有退伍军人补助，吃的蔬菜都是自己种的，生活已经够了。’父亲朴素的话语里，满是知足和感恩。”
听得这里，父亲满脸兴奋，对我说：“是呀，我们现在生活知足，生活幸福！争取多活几年！”
父亲的话，让我想起今天下午，我带他们二老去看望父亲的表姐、我的表姑妈时的情形。两位老人都过80高龄了，看到双方身体都还硬朗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父亲向表姑妈总结了身体硬朗的几条原由：一是生活水平提高，吃穿用不愁，不缺钱花；二是医疗保障得好，一有病马上就能医治；三是儿女们孝顺，不怄气，精神头好；四是能动就动，能做就做，不闲着……
我告诉母亲：“大哥还写了一篇文章，说您为他流了两次眼泪。”母亲转过头，看了看我：“我都不记得了。”
我读着大哥写的《母亲的两次眼泪》中的段落：“母亲见我往后蹲不往前走，一下子放开手，丢下我，往路边的地上一坐，气喘吁吁，竟哭了起来。她边哭边数落：‘你不读书该你成睁眼瞎，吃亏……’许久，呆立在一边的我见母亲仍伤心地落泪，就抽泣着上学去了。”
听到这里，母亲转过身来，对我说：“揪你大哥的耳朵，我倒记得。那个时候，他不愿去上学，我就揪着他耳朵往学校拽。”
停了一会，母亲又说：“那个时候，小娃子们不愿上学。大人们强求，娃子们就犟嘴说，我不给你们读书了！”父亲听了，也笑了，说那个时候的小娃子们都这样，把读书都当成为大人们读了。
听到这里，我也笑了。我知道，我们兄弟几个能把书读得多一点，现在靠脑力劳动吃饭，都是父母严格要求的结果！
大哥写的《棉花，母亲的最爱》《香椿氤氲 父爱绵长》等关于父母的文章，我都摘其重要段落，读给了父母听。大哥写得深情，我读得认真，父母听得高兴！
05
读完了大哥写的文章，我和父母自然也说到了大哥。
父亲说，你大哥靠这笔杆子，端了国家的饭碗；坚持练毛笔字不松懈；家里的春联每年都是你大哥写。我说是的，关于大哥写春联，我也写了一篇文章。我从我写的《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中摘其段落读给父亲听，并给父亲看了当时拍的大门春联照片和父亲的照片，父亲自然又是一阵高兴。
父亲又说到大哥对他们两个老人和一大家人的照顾。在这点上，父亲要求我和姊妹几个，都要向大哥学习。我告诉父亲，大哥对家里的贡献和对老人的孝顺，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在向他学习呢，并把大哥的这种担当也写了一篇文章《花萼相辉，大哥担当》。
父亲一听，又满脸堆笑起来，连声说：“好，好，你读给我听听。”
“可大哥说，我是老大，现在我还有能力弄；等我没有能力弄了，你们再弄。话说起来，是很容易的，但操办起来的确麻烦费心。我想，这种繁琐，只有大哥大嫂自己才能体会。”
“可大哥又说：‘我是大的，就应该由我来烧火团年。我和你大嫂总有一天干不动的时候。等我们烧火烧不动了，你们再来操办。’朴实的话语，体现了大哥大嫂的担当和对我们小弟小妹的关爱。”
……
父亲听完，有些动情。他又说了一遍：“你们姊妹几个都要向你大哥学习。”一直未说话的母亲，也转过头来，对我说：“现在我们两个老人在，你们姊妹几个团结和气，你大哥是榜样；哪一天我们两个老人不在了，你们也要在你大哥的带领下，团结和气！”
父母的话，朴素而又深情，简单而又深奥，容得我们多思量多践行！
06
夜深，凉意浓，父亲拿出一件厚衣给我披上。
我朗读完文章，感到有些口干，声音也有些嘶哑，可我感到心情愉悦。好久未这样朗读文章了，也几十年未给父母朗读文字了。以后的日子里，我要多创造这样的机会；在父母面前，我要永远做那个刚上小学朗读课文的娃娃！
今天，我当了一回朗读者，听众虽只有父母二人，也虽然没有掌声，但有父母的笑容绽放，更有父母的爱意流淌，已足矣！
如此老屋夜读，美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