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那么喜欢北岛(6)

明天,不

这不是告别
因为我们并没有相见
尽管影子和影子
曾在路上叠在一起
像一个孤零零的逃犯

明天,不
明天不在夜的那边
谁期待,谁就是罪人
而夜里发生的故事
就让它在夜里结束吧

文字背后可以蕴含多少东西,不在文字的多少,而在于文字的组合;怎么样排序,决定了一篇文章或者一首诗歌的内涵。
这是北岛的几首短诗教给我的,《明天,不》是其中之一。
而最典型的,就是题目中的这三个字:明天,不。
一个名词,一个否定词,和一个逗号,这三个字中,任何一个字都不能替换,也没有任何一个字可以删除了。
已经简洁到极致了。
简洁其实很好做到,难的是既简洁,又内涵。
“明天”,我们可以简单理解为今天之后的那天,当然也可以理解成具有象征意义的“未来”,在诗歌当中,一般肯定是具有象征意义的,并且是本义和象征义合二为一,理解起来没有什么难度。
题目中真正有力量的是这个“不”字,“不”是一个否定词,一般说来它是否定不好的、消极的东西,或者自己不愿意接受的东西,斩钉截铁说“不”进行拒绝或者否定,但是在这首诗中,“不”字否定的是一个明显很积极、可以带给人希望与憧憬的、可以让人奋发而不会消沉的这样一个东西;诗人在斩钉截铁说出“不”的时候,拒绝的是“明天”,是希望。
这个题目给读者带来的巨大冲击有表面的和内在的两层原因:

表面原因是,读者会第一时间发问:为什么会对“明天”说“不”呢?
而内在原因则是,这两个词的组合,构成了事实意义上的对比关系,也就是一般情况下对“明天”所产生的美好感情和题目中拒绝“明天”到来的失望情绪构成了对比,强化了诗人所要表达的“失望和决绝”。
当然,这种对比同时设置悬念,引起读者的注意以及读下去一探究竟的欲望。

在第一小节中,因为没有相见,所以自然不存在告别,但问题是,既然没有相见,为什么“影子和影子”会叠在一起?显然,这里的“我们”并不是具体指某些人,而是一个时代的群体像,而所有影子叠在一起的这个“浓黑”的影子,难道是象征着一代人所遭受的屈辱和黑暗吗?
第一小节最后一句,“孤零零”一词刻画出一代人的共同点。真的是孤零零吗?可能是,因为没有相见;不是影子相叠吗?仍然是孤零零的,因为他们的命运被一个词道出:逃犯。“逃犯”不管有多少人,都是孤零零的。

明天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明天;夜,也不是自然意义上的夜,或者说,不只是。期待明天就是犯罪,其实是一种心理意义上的决绝,一种多么失望之后的决绝,失望到再也没有信心去憧憬了。
最后两句很奇妙,夜应该是一个有隐喻意义的词,简单关联的话,可以理解成黑暗,那么黑暗中发生的故事在黑暗中了结,不希望它玷污白天。
奇妙的地方就在这里,黑夜结束了确实是白天,可是难道不也是明天吗?第二小节第二句却明明说过“明天不在夜的那边”。
诗人想说的或许是:

夜结束了还是夜,至于白天,我们期待的那个明天,不在这里,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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