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月

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活动,主题:一次难忘的失误。

1

小月是在梦境中醒来的,她在梦里又回到了童年。是妈妈骑着自行车送她去上学,她坐在车前的横杠上。自行车穿行在老房子后面的林荫路上,妈妈还唱着歌。街道上涌现出了黑压压的人群。妈妈摇起了车铃,那铃声清脆悦耳,仿佛百灵鸟的鸣叫。这铃声在小月的耳中越来越稀薄,渐渐地她觉得这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等这声音彻底消失之后,整个世界变得阒寂无声。她看到妈妈站在学校的大门口用手比划着大声地朝她喊叫,可她什么也听不到。小月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她用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臂弯,那疼是实实在在的。小月明知道自己已经醒来,她还想回味一下刚刚的梦境。她眯着眼嗅到被窝有一股身体发霉的味道,这股味道弥漫在了整个房间内。床头柜上手机的呼吸灯呈规律地亮起灭掉。房间里的轮廓也霎时清晰倏忽又模糊了。会是小白打来的电话吗?小月想着起了身。 

  拉开窗帘后小月才发现外面的天并没有黑下来。一抹残阳将小区完全涂成了金黄色。楼下的黑槐树刚吐出的鹅黄色的嫩芽愈加的娇嫩了。一个个金黄色的儿童在树下追逐、玩耍、嬉笑。那金色的光芒从远处的玻璃房子反射过来正好投进小月的房间里。一股浓浓的春意顿时漾进了小月的心头。小月这才记起自己是天未亮的时候睡去的,一觉醒来竟然到了傍晚。这些天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小月就患上了失眠症。几乎每天都是在亢奋中度过的,完全没有一丝的困意,头却疼得要命。这一觉醒来,小月觉得自己身上又焕发了勃勃的生机。斗般沉的头也轻巧了好多。小月打开调了静音的手机。手机上竟有8个未接来电,全部都是林雪打来的。短信收件箱里也有林雪发来的信息。“晚上6点半在石头餐厅见,记得带着你家的小白。”小月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5点55。她拢了拢头发后心想还来得及。

   她开始给小白打电话了。电话通后传来的彩铃还是她挑选的《青春修炼手册》。直到彩铃播放完毕小白也没有接。她放下手机,准备去洗把脸。正要起身时电话回拨回来了,是小白。小月问你在哪?小白支支吾吾地说在外面。外面是外地吗?是的。林雪和先成约我们聚聚。我去不了啦!小白迟疑了一下后说,亲爱的。小月挂了电话后,心里暖暖的。现在的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和小白的爱情了。她很爱小白,她知道小白也很爱他。

   爸爸坐在客厅里没有开灯。小月打开灯后,爸爸因为不适应而微闭了双目。他的脸色煞白,才几天就消瘦了不少。爸爸说做好饭了,你去吃吧!小月洗着脸说,林雪在外面等我呢。等小月洗好脸了。爸爸才说,咱家的事你先别告诉林雪。小月点点头说,我知道。出去走走也好。爸爸长叹一口气后说。

   赶到石头餐厅时林雪和先成早就等在那里了。他们已经点了奶茶和甜点,奶茶是四杯。林雪问,你家的小白呢?小月摇摇头说,我请不动他。先成就摸出了电话说,这小子架子真够大。小月幽幽地说。你别打了,他去外地了。先成有点丈二和尚了。说,这几天没听他说要出去呀!

   小白和小月是林雪和先成介绍认识的。小月和林雪是从小在一个院里长大的闺蜜。小白是先成的铁哥们。在一个饭局上,小白喝多了酒。他醉眼朦胧地对着小月笑。问小月叫什么名字。小月说,我叫白小月。我叫吴小白,小白说。林雪和先成这才正式介绍他们认识。林雪说,你俩的名字还真像情侣。小月说,你讨厌。第二天下午下班的时候小月看见小白在对面马路上张望。她走过去对他笑了笑说,这么巧又遇见你了。小白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来看你的,昨天见过你之后就忘不掉你了。

   林雪推开了先成,拉小月坐在了她身边。先成说,大美女想吃什么。小月淡淡地说,什么也不想吃,没胃口。林雪白了先成一眼,先成说,你俩说话吧!我还要去赶个场。小月想站起来送他。林雪拉住了她。我有正事给你说,不用送他。小月说,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说这么好心请我吃饭?

   林雪说了下面的话后,小月的心咯噔一下。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头晕脑胀、胸口发闷。餐厅里坐着的红男绿女一个个仿佛鬼魅一般,手里拿着刀叉涂了鲜血的嘴唇要把小月生吞活剥了。小月不说话了,只听着林雪激情地说着对未来憧憬的豪言壮语。

   林雪说,给你说个秘密,我和成子结婚买房的钱经小白存在你们公司里了。我也是才知道的,本来找你和大姨都行。你们都在那里上班。我还埋怨成子。成子说找谁都行,反正你跟小白也快结婚了,都是一家人了。你们公司给的利息还真不低,不过我听说有的给的更高。不过存给你们我放心。我跟成子计划结婚后先不买房,把那钱多存几年,小汽车也有了。滴滴……到时候姐们拉着去兜风。林雪说着用双手做了紧握方向盘的动作。她一口喝尽了杯里仅存的奶茶。她将头凑到小月耳边细声说,我想把我妈的拆迁款也存你们那里去。你家的拆迁款估计都赚了一辆车了吧!我给老太太说过,她说她只相信银行。现在货币贬值这么厉害,存进银行就等于无偿捐献了。我做通了她的工作后就去找你。你操着这份心,说不定明天我就给你打电话了。哎……哎……小月,你怎么也不说话,你的脸色真差。病了吗?


2


   林雪把小月送到小区门口,本来她要拉着小月到医院去。小月断然拒绝了。她只好送她回家。小月说,你回去吧!我要早点休息。以往每次林雪都要跟她回家疯到半夜。林雪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没有说。小月转身走开时,林雪说,我给你说的事你别忘了呀!小月点点头。

   林雪走后,小月没有急着回家。她站在大门里橘色的路灯下,抬头竟望见一轮圆月。月色暗淡,天空笼着一层淡淡的云。她眼看着林雪的背影在路灯下缩短又拉长。高跟鞋撞击地面发出哒哒的声响。直到林雪消失在了拐角处,她才想到要回家。不过她并不急着回家,她想在小区里转一圈。

   小区里栽着许多的树,路灯隔着这些树透下来的光只剩了星星点点。月亮在这时钻进了云彩里,路灯显得愈加明亮了。初春时分的夜风已经不十分寒冷了,吹在脸上有如一只粗糙的手在抚摸着。小月坐在小区的铁艺双人椅上。她不想回家,她想如果不是天气寒冷,真想今晚就睡在这上面。

   小月往家的方向走去,她远远地看到自己家楼道前站着几个女人,她们正在窃窃私语。小月走过去,其中一个女人从人群中探出头来。她喊,小月,你回来了。小月才发现是瑞玲姨。瑞玲姨是妈妈最好的朋友。她们从上高中时就是同桌,后来又一起去厂里当工人,一起下岗,一起重新就业。不过瑞玲姨是自己做了生意。她在服装市场批发童鞋,生意做得有声有色。

   你这傻孩子,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业不给姨说一声。她说着眼泪就出来。小月懦懦地说,谁都没说。她也跟着低泣起来。你妈也真是的,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非得走这一步,可怜了你还没成家。小月的哭声更大了。原来跟瑞玲姨一起来的几个女人都伸长了脖子朝这边观望。瑞玲姨拍了拍小月的肩膀后对她们说。这回你们相信了吧!

   这时一个女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母债女还。她说完后显得有些不自信。看了看身边的人。其他女人应和着说,对呀,就是,母债女还,为什么不还?我们挣得也都是血汗钱。瑞玲姨对小月说,我也没办法,这都是我的同学和朋友。你妈这一走干净利索了,她们都找上我了,非得要来你家。小月抹了眼泪说,瑞玲姨既然来了,就去家里坐坐吧!我爸去单位值夜班了,家里就我一个人。其中一个女人看了看周围的人后说,去就去,反正是你们欠我钱,我什么也不怕。其他女人也说是啊!那就走吧。小月在前面带路。几个女人聒噪着进了楼洞。

   回到家里,妈妈的遗像还摆在客厅里。瑞玲姨上了一只香,双手合抱着说了几句话后就坐在了沙发上。她招呼那几个女人坐,他们没人过去。都站在门里的鞋柜旁边。其中一个女人说,来一趟也不容易,既然来了就要把话说清楚。我们挣钱也不容易,本来说的是放在公司里,老板就算资金链断了,最起码还有人认这一壶。你妈竟然拿着我们的钱放在别的高额公司里,从我们应得的利息里提成。现在老板直接被通缉了,你妈走了这一步我们也不愿意看到。可是我们的钱也不能就这样白白地打水漂。你现在就给你爸爸打电话。必须给我们个说法。

   小月站在妈妈的遗像旁边,那遗像上的照片还是从一张生活照上裁下来的。妈妈笑得好灿烂,那照片的背景是他家去年新买的汽车,那是一辆高档的Suv。去年的夏天妈妈开着车全家去青岛旅游的画面还能浮现在小月的眼前。给我爸打电话,他也没有办法。小月眼里流出了两行清泪。瑞玲姨站起来说,我下午给老白打过电话了,他说叫晚上来家里说事。他倒好,出去上班了。我再给他打一个。

   电话通了,老白吗?我是瑞玲。……下午说好的晚上见,你怎么出去了?……你话不能这样说,美芝不在了,我也很难受。可是我也有苦衷。你应该知道也不是我自己的钱,还有我朋友的,同学的都借给了美芝。……怎么不是借?她白字黑字打了条子的就是借。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总该知道借债还钱的道理吧!……好,好,你既然这么说。别以为我不知道法院的大门朝哪开。……那就等着瞧……那边电话已经挂了。瑞玲气急败坏地把手机摔在了沙发上,那几个女人都张大了嘴巴面面相觑。瑞玲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又拨通了电话。……老白有什么话好商量。你看家里还有多少钱,拿出来一些我给几个姐们分分,也别叫我很为难。……你既然这么说,我也没什么话可说了,你可别忘了我可是美芝生前最好的朋友。如果她还活着肯定不会这样对我的。……电话又挂了。这次瑞玲的脸色变得乌青了,她死死地盯住美芝的遗像。左半边脸不停地抽动着。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声,不行就搬东西。瑞玲恍然大悟了一般。拍了一下脑瓜子说,对呀!在妈妈遗像的下面放着汽车的钥匙。很显然瑞玲姨已经看见了。她飞奔过去,一把攥在手中。问道,谁会开车?有个女人举起了手。其他的女人开始搜集她们的战利品。一个女人说,电视是我的。另一个说,空调归我了。我要这个鱼缸,我要这个座钟,有个女人推开了小月卧室的门。她如一条鱼一般的钻进去了,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小月的笔记本。瑞玲走到小月面前说,你不要怪我,我也是没办法,你爸也不说句像样的话。小月看着瑞玲姨眼里似乎闪烁着星点的泪滴。她心一下软了,她刚有的恨意一下释怀了,她只记得瑞玲姨是妈妈朋友里最疼她的,从记事起每年的生日都可以收到瑞玲姨的礼物。包括这个笔记本电脑就是小月18岁时瑞玲姨送给她的。记得小时候瑞玲姨老说把小月认作干女儿,妈妈也是口头上答应。最终也没有认下来,可是在小月心里其实已经把瑞玲姨当成妈妈之外最亲的女性长辈了。小月抹掉了泪水说,我不怪你。

   女人嚷嚷着说明天就找搬家公司来,对小月她们理也不理了。有的已经开了门要下去了。小月记起笔记本存着妈妈的好多照片和视频。妈妈自杀后这些日子里小月已经把那些视频看了不少于一百遍,她每看一次都会流很多的眼泪。这个最亲的人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里吗?小月还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小月说,那个笔记本不能拿。女人瞥了小月一眼说,把欠我的钱还了。说着她就哒哒地下了楼。瑞玲姨最后走的,她走时什么话也没说。小月觉得今天瑞玲姨好陌生。她仿佛以前从来就不认识她一样。

   小月看着家里的摆设,她知道这些已经不属于这个家了。就像妈妈一样,虽然家里到处都还留有她的气息,但是她已经不属于这个家了。小月摸摸手机还在兜里。她想到了小白,她和小白的所有照片也都在笔记本电脑里。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她要给小白打电话。电话通了,好听的《青春修炼手册》的彩铃又响起了。小白呀!你怎么还不接电话?你睡了吗?彩铃播放完了,小白终究没有接。小月发了一会呆后又拨了一次。小白的电话竟然关机了。大概小白睡着,大概小白的手机没电了,大概……大概……小月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小白不接电话的原因了。


3


   家被搬空之后,小月心里反而觉得舒服了。空荡荡的家就好比小月的心情一样无助而失落。小月好想把过去的都忘记,就好比搬走的一件件的家具一样。她也不想再有什么新的记忆。白纸一般的大脑让小月觉得世界也是干净的。公司倒闭之后,小月也就失业在家了。她白天睡觉,晚上整夜的失眠。不眠的夜里她会想到母亲,想到母亲做给她的饭菜、买给她的衣服、生理期时她会在厨房里悄无声息地煮好生姜红糖水……小月已经清晰地认识到这些只能是回忆了。她好想可以拉住妈妈的手,吻一吻她的额头。有时小月会来到妈妈的遗像前,月光透过窗户只能看到妈妈模糊的五官。小月心想这世间真的有鬼的话该多好啊!

   这些日子里爸爸苍老了许多,两鬓新长出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腰也直不起来了。曾经做过军人的父亲走路一向是昂首挺胸,说话有如洪钟。有次小月在楼上远远地望见父亲从小区大门进来,前面有一群人在说话。父亲慌忙蹲在了一棵树下,过了好久这群人散去了,父亲才蹒跚地朝家走来。小月看到这些时心里如同针扎般难受。

   爸爸回到家后问小月你舅舅来了吗?小月说没见到,我一直都呆在家里。爸爸说估计快到了,他打电话给我说今天要来。小月说,我妈从我舅那拿了多少钱?爸爸说,你舅翻盖房子的钱都拿来了。小月说我舅来不会是来要钱的吧!爸爸说,他电话里没说,我估计是十有八九。小月不说话了,爸爸说,万一他来了,你别多说话。小月问,你还存着钱呢?爸爸点点头说,这是给你打嫁妆的,谁也不能动。

   舅舅是在傍晚时分来到的,他背了许多的行李。有被褥还有换洗的衣物。进了门舅舅说他在城里找了一份做保安的工作。不值夜班的时候就来这里歇着。舅舅是一个红脸膛,高个子的老头。小月对于他的印象就是一年到头浑身上下都弥漫着酒气。果然,当舅舅放下行李时她听到包裹里有玻璃瓶子碰撞的清脆声音。小月递给她一条毛巾,说,舅,你去洗把脸吧!舅舅在这时看到了摆放在客厅里妈妈的遗像。他没有接毛巾,而是抱住了妈妈的遗像。哭得鼻涕都流了出来,他随手抓了一把就甩在了地板上。小月要拿拖把去拖掉,爸爸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回卧室里去。

   等小月从卧室出来的时候,舅舅已经和爸爸坐在了餐桌上。桌上摆着空酒瓶,舅舅把酒倒进了碗里。酒香漾满了客厅。小月好想喝一口。舅舅嘴里嘟囔着,我可怜的妹……我可怜的妹……爸爸突然对舅舅说,这房子等小月结婚了我陪送给她。舅舅抿了一口酒说,这房子也不能你一个人说了算,还有一份是我妹的。爸爸说,美芝人已经不在了。说着他就哭了。是那种声泪俱下的哭泣。小月一时觉得这两个男人就像在演一场早就编排好的戏。爸爸哭了好久后说,哥,这房子是小月唯一的财产。你能这么狠心吗?她可是美芝亲生的闺女,您的亲外甥女呀!小月第一次听到爸爸说话抑扬顿挫。舅舅闷着头喝酒,他还从兜里摸出一只烟来叼在嘴上。浑身上下却找不打火机。他只好吧烟别在耳朵上。小月知道就在舅舅坐的餐桌下的抽屉里就有不少于5个打火机。可她现在已经不想再理他了。等舅舅把碗里的酒喝尽最后一口后,他悠悠地说,你把美芝拿我的钱还了,我明天就卷铺盖走人。

   舅舅在家里住下了。过了几天后,舅妈也搬了过来。她把家里的收音机、电风扇、电磁炉、手电筒、小板凳、茶壶、酱油瓶、芭蕉扇。还有退了色的绿大衣、大的滑稽的军警靴、一把没启封的一次性筷子。都拉了过来。是表哥在五更时分开着没有牌照的机动三轮车拉来的。舅舅听到敲门声,蹑手蹑脚地去开门。舅妈进屋来就打开了客厅的大灯。屋里开始乱糟糟的。空荡荡的客厅排的满满当当。舅舅高兴地拿起了收音机说,老伙计,早就想你了。舅妈白了他一眼说,它好,你去跟它过吧!舅舅说,它一张口我就高兴,你一张口我就生气。舅妈开始收拾带来的东西。舅舅恍然大悟地说,下次你来时把咱家那两只鸡带来,就养在楼下的花园里就行。舅妈忽然想起来了,她找出电饭锅,掀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两条白条鸡来。嘴里说着,都进城了还养什么鸡。小月站在客厅门口盯着她。舅妈满脸堆笑地对小月说,妞,当晌午我给你炖了吃。小月冷冷地说,我从来都不吃鸡肉。


4


舅妈来了之后家里也有了家的样子。她早早地起床做好早餐。就匆匆忙忙地赶往一家家政公司去上班。有时饭也顾不上吃。晚饭是家里人聚得最齐的一顿饭。有时候表哥来市里办事也来吃饭。饭间舅舅给舅妈开着不荤不素的玩笑。舅妈肆无忌惮地骂着他。舅舅的酒是不能断的,晚上至少也要喝上二两。时常他跟舅妈是话不投机的,筷子一摔,两人就打作一团。小月记得以前妈妈在她面前抱怨过舅舅,活了大半辈子了,小孩脾气也改不了。

吃过晚饭,小月担心的事又发生了。这几天林雪接连不断给她打电话,小月没敢接。从林雪发的短信上小月已经知道林雪说服了她的妈妈,要把家里的拆迁款托小月来理财。这对于小月来说是个莫大的讽刺。她想把实话告诉给林雪。又想到爸爸的嘱咐,万一这个消息被大部分市民知道了会引起更大的恐慌。习惯了有什么心事都要跟林雪分享的小月这次却连她的电话也不敢接了。林雪的电话响了两次后就不响了。

小白的电话打了进来。电话通了,小白反问小月。林雪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小月说,我不想让她知道那件事。小白说,她已经知道了。小月迟疑了一下问,你们在一起?我跟先成在一块,他刚刚跟林雪吵架了,要分手了。都是我们害的。他们本来今年十一就要结婚了,婚纱都已经预定好了……小白说起话来开始喋喋不休了。小月问,你喝酒了?陪我哥们喝点,他心里烦,我更烦。小月听见那边小白的低泣声。小月就抱着电话一声不吭地听小白在那边低泣。许久,小月说,你还在听吗?小白说,恩。小月说,先成的钱我们想办法还了。小月想起了爸爸的小金库。小白说,其他的呢?其他的怎么还?我要疯了,疯了。小月听见电话里传来小白大口饮酒和喘气的声音。

又是一个难挨的漫漫长夜,小月躺在床上睡意全无。窗外是纵横交错的星斗,没有月光。隔壁舅舅的鼾声此起彼伏,小月好羡慕他老人家的睡眠。爸爸这些日子在家里很少说话。他走路悄无声息,总是鼓着眼盯着一样东西一直看,看得久了眼里就会满含泪水。他的嘴角各自长了三条皱纹。小月觉得爸爸越来越像一只猫,她很担心有一天他会跃过窗台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小月的电话响了。是小白打过来了。小白说,懒虫,还没起床呢?外面都已经到了春天。小月挂了电话心里装满了欣喜,她赤着脚走向窗台拉开了窗帘。窗外的桃花瓣随风飘荡,有的拂上了她的面。小月看到妈妈从大门口的方向走来。妈妈的脸上带着微笑。小月突然意识到刚刚只是做了一个噩梦。美好的生活并没有离她而去。小月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孩子。幸运的孩子是感受不到苦痛的。小月决定去楼下接妈妈。她连鞋也没顾上穿就飞奔下了楼。楼道的外面竟然飘着雪花。满天的雪花就像花瓣一样纷纷扬扬。妈妈去哪了?妈妈去哪了?小月大声呼喊着……

小月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的。她做了一个梦,醒来后满头大汗。最近小月一睡觉身上就会出很多的汗。手机在床头上,呼吸灯明灭不定。小月打开看看,果然有一个小白的未接电话,是在凌晨3点的时候拨过来的。小月痴痴地想,小白拨来的电话一下拨进了我的梦里。小月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动得落下了两行清泪。小月回拨过去,响了好久没人接。彩铃快要结束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男声接了电话。小月问,你是谁?男人回答,我是吴小白的朋友。他的手机你怎么拿着?男人怯怯地回答,他喝多了,在睡觉。哦!等他醒了叫他给我回个电话。男人没有回答也没有挂电话。过了一会,男人问,你要不要过来?小月想了想说,好吧!男人说,我把地址发短信给你。

小月按着手机上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在郊区的旅馆。半掩着的玻璃门上贴着欢迎光临。小月拨打小白的电话,竟然关机了。吧台上空无一人。小月连喊了两声老板,一个穿着制服身材瘦弱的小姑娘从二楼楼梯口探出头来,狐疑地打量了小月一番。问是住店吗?小月说,找人。女孩说,分布图在二楼。你上来看。小月经过那个女孩身边时闻到女孩身上有一股浓浓的廉价香水的气味。

小月进了三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是一个陌生的黑脸男人开的门。房间内弥漫着香水的气味,这气味小月觉得很熟悉却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嗅到过。小月问,小白在哪?男人笑着说,他一会就回来。别慌,妹妹。那我还是出去等他吧!小月说着就要起身。男人拉住了小月的胳膊,小月挣了一下没有得脱。男人一下把小月抱了起来。小月大声呼救,卫生间里出来了一个秃顶男人。他把一件女士的制服塞进了小月的嘴里。制服上香水气味很浓厚,小月干呕了一声。忽然记起这气味跟刚才在二楼遇到的女孩的气味是一致的。

秃顶男人对黑脸男人说,你亏的钱多,你先来吧!小月看到一张扭曲的炭黑般的脸扑向了她。她的双手被秃顶男人死死攥住挣脱不得。紧接着下身就感受到了那种从来没体验过的疼痛,还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出浸湿了床单。她想起以前跟小白独处的夜晚,想起他下体血脉喷张的坚硬。小月俯在小白的耳畔说,等结婚了再给你,好吗?小白可怜巴巴的眼神盯着小月说,亲爱的,全听你的。小月意识里的婚姻中她将会把自己当成一件完美无瑕的礼物,赠送给自己最心爱的人。她不允许这件礼物有丝毫的瑕疵。而现在她这件礼物彻底破碎了。

秃顶男人提上裤子坐在床边抽起烟来。小月说,我要报警。男人说,你的男人拿我们的钱自己去投资,现在打水漂了。我还想告他诈骗。你拨110呀!你先说,说完我说。说着他把一个手机扔在了小月的脸上。手机重重地砸在她的鼻梁骨上。洗好澡的黑脸男人满面春风。他连声说着值了值了,没想到这个小娘们还是个处。秃顶男人对小月说,你还报不报警了?不报我们可要走了。黑脸男人穿好衣服后对小月说,吴小白骗我们的钱,我们玩他的女人。两不相欠。秃顶男人捡回扔给小月的手机说,我们真的要走了。小月看到这个手机上的挂链和自己手机的挂链正好是一对。

门关上后,屋内陷入一片死亡般的寂静。小月听到自己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她身上觉不出疼痛的地方,只是麻木了。她狠狠地掐自己的臂弯,那疼痛也来得迟钝、舒缓。小月想到十二三岁的时候做过的梦。也是黑脸的男人,秃顶的男人,还有肥胖的、精瘦的、形形色色的男人。他们在梦里也是俯在自己的身上。小月会在这噩梦里惊醒,她大声的呼救,急促的呼吸。醒来的时候总能看到忧心忡忡的妈妈坐在她的身边。妈妈说,月,你长大了。小月觉得这破旧的郊区小旅馆,还有这两个男人是如此的不真实。莫非这也是自己的梦境。她现在只想快快地醒来。

小月是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的,她竟然睡着了。屋内没有拉窗帘,太阳已经升到中天。屋里漂浮着的尘埃纤维。她看到自己的衣服被扔得到处都是。赶紧捡起穿上,门外原来是一位中年女子。女子看着小月的脚尖说,这个房间的时间到了,你可以去退房,也可以去压钱。

小月下了楼,早上在楼梯口遇见的女孩正在吧台看电视剧。她飞快地睃了小月一眼,继续盯着电脑屏幕。走出旅馆后外面的阳光真刺眼,小月一下流出了眼泪。旅馆旁边有一个巨大的垃圾回收站。那里散发着铁锈的腥气。这腥气让小月一阵干呕,她觉得这股气味不但来自于外部,也来自于她身体的内部。小月看着自己手腕处乌青的勒痕,在灿烂的阳光下好比两条手链。小月心想这事大概是真的发生了,她记得自己从来没有进入过如此逼真的梦境。穿制服的女孩从旅馆里飞奔出来,她边跑边喊着姐,等等我。阳光下的女孩的头发焦黄而干涩,她有一副单薄如同柳叶般的嘴唇。她的嘴唇快速地蠕动着。姐,我们老板叫你留个电话。以后有活的话电话通知你。


5


三月份的中午如果阳光和煦的话,是可以嗅到万物复苏的气息。这气息是来自于马路边花坛里月季花、法国梧桐树上刚抽出的嫩芽、灌木丛下的泥土、女孩子新洗的长发、还有小孩子吹出的大大卷、以及面包房里烤出的奶油香气。小月就走在一条充满浓郁万物复苏气息的街道上,她从旅馆出来后就沿着来时路步行回去。郊区的街道上空无一人,鸟雀在树丫上欢呼雀跃。她好迷恋这一股气息。她好想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

小月的电话响了,是林雪打来。小月知道林雪已经知道那件事。也没有必要再瞒着她了。她接通了电话。林雪大呼小叫着问,这些天你去哪了?打电话也不接。担心死我了。还以为……还以为……呸呸不说了。小月说,你都知道了?林雪啜泣着说,真想不到大姨会走这一步,你也真是的,也不给我说一声。是不是不把我当姐们了?小月说,说来话长,有空再给你解释吧!你是不是给先成分手了?林雪说,是我家人不同意我们结婚了,他现在没钱买房子了,他现在成了一个穷光蛋。小月问,你的意见呢?林雪说,我怀孕了。小月一下愣住了,过了许久那边林雪说,反正这个孩子我是要定了。小月说,都是我和小白对不住你们。林雪说,也怪我们太贪了。你在哪呢?来找我吗?小月说,我在外面有些事,改天我联系你。林雪说,宝贝,坚强一些。没有过不去的坎。挂了电话后,小月的心里涌出一阵阵的暖流。

小月继续向前走,这条马路的拐角处有一家兰州拉面馆。面馆们外站着一个怀孕的女人,她披了头纱只露出五官。她握着一个笤帚抽打一个男孩。男孩有八九岁的模样,满身的泥土。嘴里还争辩着什么,没有哭。店内空无一人,男人坐在门里,抽着烟朝门外观望。他看到小月走来,远远地招呼小月。直到小月走到他面前也没听清楚他到底说的什么,女人停止殴打男孩,她也呜呜啦啦地一阵说。男孩仍然躺在地上,他没有说话而是眨巴着眼睛盯着小月。小月看到男孩长了一双好看的双眼皮眼睛。男孩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说,姐姐,你还是吃一碗拉面吧!小月听出他说的是本地口音。

面是小男孩端给小月的。他把面放在桌子上后给小月深深地一笑。然后就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看着小月吃。这时,小月的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小月挂了电话,继续埋头吃面。小男孩拿了个一次性的塑料杯接了满满一杯纯净水双手地端给了小月。小月说谢谢。男孩笑了笑没有说话,这次男孩走了。那个陌生号码又打来了。小月接了,是小白打来的。小白焦急地问,他们到底把你怎么了?小月反问他,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小白喊道,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小月一字一句地说,这就是真的。小白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一定杀了那两个混蛋。小月说,我们分手吧!说完,就挂了电话。小白又打过来,小月直接把手机关了。这时小月已经泪流满面了。小月看到那个男孩正倚在套间的门框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看到小月在看他后就转身跑开了。

等小月回到家时夜幕已经降临了。一下午的时间她都走在回家的路上。进了闹市区时有出租车向她招徕生意。她都摆手拒绝了。穿了高跟鞋的她的后脚跟已经磨出了血泡,每走一步都刺骨的疼痛。可是这疼痛让她觉得心里很舒服。她爱上了这刺骨的疼痛。

小月远远地就望见了小白站在自家的楼下。小白这孩子还抽上了烟。他的头发乱腾腾的,就像一个鸡窝。他焦急地四处张望,他不停地拨打着手机。这还是小白吗?小月思忖着,小白已经看到小月了。他飞奔过来一把把小月抱在了怀里。小月闻到他的身上有重重的烟草的味道。小月一下就喜欢上了这种味道。她好想在小白的怀里大哭一场。

晚饭后小区里聚满了准备去跳广场舞的大妈。他们穿的花枝招展,有的还抹了胭脂。当她们看到这一对忘情的男女的时候,有的伸出了手指指点点。小月看到那些大妈中间还有她熟识的母亲生前的舞友。小月挣脱了小白的怀抱。小白说,我打你一下午的电话,你怎么关机了,我快担心死了,你知道吗?再见不到你,我都要去报警了。小月说,我的手机没电了。小月看到小白的眼圈红红的,接着说,我们还是分手吧!小白没有回答,他摸出上衣口袋里的烟盒,里面一根烟也没有了。小白把烟盒撕得粉碎,抛向了路边的花坛里。

小白说,我真的不在乎,我爱你。小月冷笑一声,你真的不在乎吗?小白想了想说,真的……是真的。小月看小白说话吞吞吐吐。接着小月说,我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了。小月说出这话连自己都觉得吃惊,她开始称自己为女人了。你真的不在乎吗?小月又问了一次。小白说,他们有没有戴套?小月的泪一下奔流而出了。小白说,无论怎样我都能接受。小月嘶哑了喉咙般的呼喊着,可是我不能接受。小白说,我根本舍弃不了你,你就像我身体里的一根肋骨。小月说,我能,你走吧!小白说,你再考虑一下好吗?求求你了。小月说,我已经考虑好了。

小白转身离去的瞬间,小月就后悔了。小月眼看着小白蹒跚着朝大门方向走。那边大妈们已经拉起了霓虹灯,五彩缤纷煞是好看。小白走到第九步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小月。小白已经泪流满面了。小白扭回头继续朝外走。当小白扭回头的片刻,小月喊了一声小白。小白没有回头。小月提高了嗓门喊,小白……小白……你给我回来……我后悔了。小白再也没有回头。小月呼喊的声音已经淹没进了欢快的舞曲里。大妈们随着舞曲扭动着腰肢就像一个个天使一般。

2015-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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