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们都知道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但是,当我们身边的人真的到这一步,我们在心理上是非常难接受的。直到时间把我们都打败,让我不得不去习惯着接收集成事实。
当我看到姥爷躺在病床上,一只鼻孔插着氧气管,另一只鼻孔插着胃管,身上还连着检测的仪器,放在床头的仪器时不时发出尖叫声,提示我们呼吸速度太慢,我总是很紧张去查看,然后轻轻去唤醒他,怕他就这样睡过去。一直陪伴着的弟弟告诉我不用紧张,但是,我还是做不到。
看着他日渐瘦弱的身子,我好想让他继续坚强地撑下去,又不想让他撑得太辛苦。弟弟说他时常还是清醒的,能认识人。我希望他还能认得我,跟我说说话。
但是我知道讲话这个能力他又还回去了,他以前着急的时候还可以强撑着说个只言片语,但是他越来越放弃尝试,直到后来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2
我的女儿由爸爸帮我带着,现在两岁多,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她会赖在姥爷身上要抱抱、背背,还一直吵着姥爷给讲故事,把所有的故事书摊开在姥爷的面前,撒娇卖萌地央求姥爷再给讲一个故事,尽管一个故事已经讲过多遍,讲的瞌睡虫上脑,尤其爸爸每次吃完饭就瞌睡虫上脑,身子一歪马上就能睡着。她去用小手拍拍姥爷,然后把故事书硬生生地塞进姥爷手里,然后不停地央求“姥爷,讲故事,讲故事”,用她稚嫩的声音,爸爸拗不过,打开书念上两句,呼噜声又起,然后又开始新一轮地叫醒讲故事。
就像一个小粘人一样围着姥爷转,无论姥爷做什么,她都在后面模仿,试图配合,帮忙。当然有了好吃的,首先也是第一个想到姥爷,先给姥爷拿出一个,然后再自己吃。
有一次,开饭的时候,我打开了一罐辣椒酱准备饭里加点,她一把夺过去盖上盖子,我以为她是要给自己加,马上跟她说,“这是辣椒,很辣的,小朋友吃不了”,她自己以前尝过被辣过,所以不会吃。没想到她说,“先给姥爷”。
我的心里一惊,我竟然误会了她,在她的心目中姥爷应该是第一个吃的。而我这个成年人竟然忽略了这一点,真是汗颜。
3
看着爸爸这么宠她,我时常去想到我自己小时候,也该是被姥爷这样宠着的吧。
我的姥爷是个标准的庄稼汉子,是田地是自己的命根,即使老了,干不动了,还要到地里看看庄稼,仿佛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着就很满足。
我记忆中姥爷一直是种庄稼的好手,他的庄稼长得比一般人家的好很多,在秋天的时候,满眼的丰收都印在他的笑弯了的眉眼之中。
小的时候,我常常跟着他去地里干活,说是干活,其实也只是消磨时间,带上水果干粮到地里,干不了几下,就开始玩耍,采摘路边的酸枣,或是其他的野果。等到姥爷干完活,就一起回家,到家了,还要被表扬地里干了很多活。
上初中的时候,我是走读生,每天三公里上学,刚好跟姥爷干活的地方离得不远,经常在那条唯一的乡间小路上相遇,我跟姥爷打个招呼就跟同学快步超过了他们,他总是跟别人说,我外孙女走起路来脚底生风,远远就能认出来。
我到外地上大学了,他们也不知不觉中老了,我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但是一回家他们准做上我最爱吃的饭菜等我,在《新闻联播》之后的天气预报上我我所在的城市,他一个不认字的庄稼汉硬是记住了这个城市名字,每天守着电视一定要看看我所在城市的天气情况。
4
岁月无情,一转眼,他就垂垂老矣。三年前病倒之后就再也没能起来。
看着他像个孩子一般,不同的是,孩子在不断地学会一些技能,而他在不断失去技能。牙齿掉了,右手拿不起东西,不能走路了,说不出话来了,到现在,甚至无法进食了。
老天像个讨债的,把他的一点点抽干,如今,他垂垂老矣,躺在病床上,我却无能为力,我多么想拼尽全力让他好起来,给我讲讲我小时候的糗事。
我总是记得姥爷讲我小时候爱哭的糗事,还有那日本人侵华的历史,他作为见证者将他的见闻传给了我们。他经历过那艰难的六零年代,所以格外知道食物的珍贵,他总是用那艰苦的历史教育我们节俭。
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我明白,这些年,身边的长辈一个个地离开。只能活在自己的梦里,时不时地出现在自己的回忆中,却再也没能成为现实。
但是,我还是希望姥爷好起来,因为我答应他要带他坐坐飞机,这个诺言还没有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