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和丈夫带着两个娃在餐厅吃饭,突然严厉的斥责声响起,在人已寥寥安静的餐厅尤为突兀,循声望去,隔几米远的地方,坐着一对母女,看起来5、6岁的女儿低着头听训话,穿着一条黑色裙子,面色阴沉的母亲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正在进行餐桌礼仪训话: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挑食,不能挑食!要荤素搭配着吃才健康,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样子?女儿呆了一会儿,拿起筷子接着吃饭,母亲又训道:这个菜和这个菜,要一起吃,一个太淡,一个太咸,搭在一起吃才刚刚好,你只吃这一样怎么行?餐厅里大家都已经开始对她们行注目礼,母亲也许觉得不好意思,自顾自玩起了手机。玩了几分钟,可能不耐烦了,又开始训话:吃的这么慢,每次我们都是最后一个吃完,你好意思,我还丢不起这个人。我去洗手,在我洗手回来的时候,你最好都吃完了。她拎着包气呼呼的去洗手,小女孩低着头艰难的将饭都扒拉到自己嘴巴里,在妈妈回来之前,终于解决了不开心的午餐。
我回头看看已经吃好饭正在好奇的盯着那对母女互动的女儿,开玩笑说:坐回去,妈妈要开始训话了。女儿微笑着撒娇的摇摇头:才不呢!她挽起我的胳膊,亲昵的将头靠过来。我搂住她,享受着这样的温馨时刻,心中却涌起了万千思绪。
一年前的我和女儿的互动模式,和餐厅偶遇的这对母女,简直是如出一辙。
那个时候是我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候,生了意外中的二宝,自己选择暂别职场做全职妈妈,这一决定并没有得到家人的支持,种种抱怨指责不绝于耳。
而独自一人带两宝的艰辛,我想只有同样经历的妈妈们才能体会。
二宝6个月以前,白天睡觉的时候居多,还可以应付,但也令自己疲惫不堪。
夜里数次哺乳,睡眠断续。
二宝每天早上都很早醒来咿咿呀呀,要陪他。
给大宝准备早饭,我已经用最懒的方式,买现成的面包牛奶,顶多煮蛋器煮个鸡蛋或者熬个粥。
然后将小月龄的二宝一个人放在小床上去送大宝上学,回来后二宝一般都是哭喊累了撅着屁股睡着了,我心疼但也无法。
乘着二宝睡着的时间开始收拾家务,每天洗脸时间不超过5分钟,有时候会忘记洗漱,衣服上都是二宝的奶渍、尿渍、屎渍,蓬头垢面。
母乳的二宝大便一天高达5、6次,不停的清洗换衣服,每周至少两次抱着二宝出去采购全家人的食物,经常遇到好心人看我一手抱娃一手拎菜太累主动帮我拎菜送到楼下。
10点多开始准备午饭,将所有的食材准备好待丈夫回家做饭。乘着二宝午睡再去接回大宝,吃完饭丈夫去照顾二宝休息,我收拾残局刷锅洗碗。
下午丈夫去上班了,送大宝上学的时间又到了,再次将二宝独自一人留在家里。
送完大宝回家,如果二宝睡了那我可以休息一会儿,如果他醒着,就陪玩;大宝又要放学了,再去接。
接回大宝准备晚饭,吃完晚饭要抱着二宝辅导大宝写作业,大宝有时候嫌二宝哭闹吵着她了,如果丈夫没有加班,我可以将二宝塞给丈夫,丈夫一会儿一脸无奈跑来说我哄不住他,他只要你。
那好吧,我带二宝,由丈夫来辅导大宝写作业,一会儿工夫父女俩就干起来,丈夫吼叫大宝哭闹,我一个头两个大。
如果丈夫加班,我只能选择先将二宝哄睡再陪大宝,对大宝的关注严重减少,大宝的成绩下滑厉害,我也不要求了,我不是超人,两个孩子能平安健康长大是我唯一的诉求。
亏得上帝怜悯,两宝一起生病的时候寥寥可数,只有那一两次,也足以让我和丈夫全线崩溃了。
二宝越来越大了,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我已经疲于奔命,丈夫经常加班,我将减轻压力的期望放在了大宝身上,我希望她能自立,自己将自己所有的事情搞定,我就省事了。抱着这样的心态,我开始了对大宝的严厉要求,要求她所有事情全部自己做,做不完自己承担后果。
在二宝还没出生的时候,我想本来独享父母宠爱的大宝突然面临被迫与弟弟妹妹分享父母之爱的挑战,需要有适应的过程,觉得对不起大宝,下决心要更加疼爱大宝,但如此丰满的理想,却遭遇如此骨感现实。
我妈妈有时候过来帮忙,对大宝也是各种看不顺眼,经常指责大宝生活习惯各种不好,不好好吃饭,瘦,不爱干净,不独立等等等等,大宝不喜欢被批判,有时候会和姥姥对着干,大喊大叫,妈妈又指责我没有带好大宝,没有礼貌,熊孩子。
而作为全职妈妈,最害怕听到的一个指责,就是:你没有带好孩子。
相对比职场工作而言,带好孩子真是一件宇宙第一难的工作,因为标准和要求太高了。德智体美劳要全面发展,从外在到内在要全盘塑造,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要被人人夸赞,而且还需要是百变小孩,根据大人的心情随时转换待机模式,或动若脱兔,或静若处子;或落落大方,或羞涩文静;既要琴棋书画多才多艺,又要少林跆拳无所不能;成绩要第一,爱好要健康,思想要成熟,还得保留孩童的天真------来自身边不同人的不同标准,时时刻刻能逼疯一个试图得到别人称赞的全职妈妈。
我将这些压力全部都转嫁到了大宝身上,试图用高压快速塑造出一个能让大家都满意的孩子,我从各个方面开始对大宝进行自以为是的指正:吃饭不能挑食,营养要均衡;要有好的餐桌礼仪;吃完饭要收拾桌子;自己做力所能及的家务;自己写作业;自己决定要什么时候洗澡换衣服;要有礼貌不能在家里大吼大叫------上文中提到的那个妈妈对女儿的训斥,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很多时候因为女儿顶嘴,我还采取体罚方式。
现在回头,那段时间的我,实在是面目可厌行为可恶语言可憎,但我却自以为是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好。
我所有呈现出的言行背后,隐藏着一颗焦虑不安的心。我不想自己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后,结果如此失败。我试图要控制我付出后可以得到的成果,这个成果就是一个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听话懂事省心的女儿,一个可爱聪明乖巧的儿子。我不能接受我是一个“失败的妈妈”这样的人设。
蒋佩蓉在境界公众号采访她的文章《蒋佩蓉,麻省理工毕业的全职妈妈》一文中讲到她做全职妈妈时候的挣扎:
我遇到的每个人都跟我说:真的很浪费!母亲也说:你在家里拖地,换尿布,这是一个没受教育的农村女孩能做的事,你为什么要浪费麻省理工的教育来做这些?
工作辉煌时有颁奖,有奖金,有同事和老板的认可,而在家常会听到老公问我,你今天到底做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今天又洗了一筐衣服,很没成就感。甚至有时有很强挫败感,我觉得我不适合这个工作,孩子这么调皮,我真的很不适合这种工作。
估计这是所有全职妈妈们的通病。
她还提到:因孩子们孩子调皮捣蛋得不行,被教会的姊妹说:你没管教好自己的孩子。这给她带来了很大的挣扎,让她的情绪非常低落,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好榜样。因为高成就女性的“毒品”就是别人的称赞,别人的欣赏和别人的认可。
这段我更是感同身受,两年全职妈妈最让我挫败难过的时刻,并不是日常生活的忙和累,而是被指责:你孩子带的那么差。
所有的努力和付出,被认为是没有任何价值的。这种失落感,足以击溃一个人全部的自信心。
蒋佩蓉提到自己养育孩子的转折:
有个阿姨跟我说:我看过很严格的父母,也看过很放纵的父母,但到最后,上帝的恩典都足够大家用,你只要全心全意跟随主,他在每人生命里都有一个很美好的故事,你就认真摸索你该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不要在意别人怎样想你。
这句话给我一个很大的释放,她也给我一个提醒说,“万事互相效力”。作为基督徒很好的一点,就是无论你多失败,多不完美,上帝都能把一个最不好的变成一个祝福,这也是为什么他能让我们的哀哭变为跳舞,这就是上帝的专长。只要我们愿意把自己交托在他的手上,万事都会互相效力,你要深深相信这一点。
回顾我自己养育孩子的转折点,和蒋佩蓉的经历惊人的相似。
在我的高压之下,女儿并没有变好,反而越来越糟糕,行为越来越乖张,讨厌弟弟,打弟弟,讨厌姥姥,讨厌爸爸,偶尔说出不想活了或者是让别人去死之类的话。
我黔驴技穷无计可施。
也是这个时候开始,我惊觉自己的状态已经极其糟糕,必须努力改变。
于是我开始了自我成长之路。
首先从思想上建造自己,努力让自己不去关注别人的评价,而是专注于上帝对我是否认可。有时候我边洗尿布,边对着镜子微笑:上帝啊,按着我的本意,我不愿意洗尿布,但这块尿布是为你而洗,是服侍你的,我愿意。
我开始阅读、写作,学习心理学。白天的时间抽不出来,我选择或者早起,或者晚睡,每天至少两小时为自己要枯萎的生命充电。
随着生命状态的改变,我的情绪越来越稳定,内心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有影响力。来自别人的否定不能再引发我的患得患失,和家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和谐。
经过一团乱麻之后,我的人生终于又步入了正轨。这个正轨的背后,是一颗愿意仰望、愿意相信,愿意交托的心。我相信上帝有绝对主权,他是我孩子们真正的主人,父母只是孩子们在地上暂时的管家。父母不是完美全能的,父母会犯很多错,有很多不足,唯一值得信靠和仰望的,唯有全能的上帝。
承认自己无能为力、选择放手以后,我和女儿的关系,越来越和谐,我们会一起说悄悄话,分享彼此的喜好和秘密,女儿越来越贴心,开始学着照顾弟弟,照顾我,经常做一个手工小礼物送给我。她说要做我的小天使,爸爸的小恶魔,谁让爸爸经常打骂她。
打骂孩子,实在是父母无能的体现。是父母无法控制自己人生的挫败感而将情绪发泄到孩子身上的一种行为。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父母自己的成长。
愿我们,都能成为蒙神喜悦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