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大学的时候,手机还没有普及,更没有朋友圈。
周末的晚上,寝室楼下弥漫着旺盛的荷尔蒙味道,男生们或拿着玫瑰花或提着一袋子零食,虔诚地张望着楼门口,不时抬头看看那个偷偷看过无数次的阳台,等待着花枝招展的女神飞奔到自己身边。
男男女女们成双入对地走远。
寝室只剩下我和下铺的小清,她告诉了我一个秘密:她喜欢一个男孩,喜欢了整整三年。那个男孩爱笑,写字好看,喜欢打乒乓球和篮球。她永远记得第一次见面时男孩干净的羞涩的笑容。
有一天男孩对她说:“我想跟你保持距离。喜欢一个人就要跟她(他)保持距离。”
小清茫然地问我:“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天天在一起吗?就像小白和她那计算机系的男朋友,除了睡觉无时无刻不腻在一块。他什么意思啊?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说:“也许他也喜欢你,但没有你喜欢他那么多。走,跟我去图书馆吧!”
我们像往常无数个周末的晚上一样,来到图书馆看书学习。小清的文笔很好,写的散文如行云流水般,那天晚上她写道:“日子如白驹过隙……”
在图书馆三楼阅览室的时候,小清会偶遇那个爱笑的男孩,他喜欢看哲学和心理学的书,小清也是,两人有时坐在一起探讨书中的内容,一起准备考研。
数月之后的考研最后一场,外面下着鹅毛大雪,男孩在试卷上写了一句话:“这也是一种经历。”
小清把自己的生活过成了诗和远方,除了上课,每天泡在图书馆,看各种各样的书,写小说,学英语,学跳舞,给韩国留学生辅导中文,赚了钱满世界旅游。
昨天看了一则朋友圈图文消息,随即分享给了小清,她人在法国,已经有了两个可爱的混血女儿。
“一男一女两名艺术家决定绑在一起生活一年,无论是吃喝拉撒都一起,但是不能触碰对方。两人一起买东西做饭,一个喜欢在外面吃,一个喜欢在家里做;两人一起洗漱,因为性别不同,有很多不便;两人在一起休息,一人一张床,两人的作息时间也很不同;两人绑在一起骑单车,要互相迁就才可以保证不摔下来;两名艺术家一起出门,绑在一起即使一方不想出门也不行;两人在一起工作。 在这一年里,他们看到了对方最丑的一面。当绳子解开时,两人相背离去,不愿再多看对方一眼。”
这两名艺术家的行为艺术,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两个独立的人,就是各自独立的存在,而不是一定要与对方建立某种关系。爱情和婚姻亦如是,被捆绑、被束缚的爱就是沉沦和伤害。人注定是孤独的,孤独地来孤独地去,没有谁会永远陪着谁。只有你的灵魂与你共舞。
多年后的我和小清,早已不再多愁善感、柔肠寸断,走过了很多路,遇到过不同的人,我们渐渐明白:人与人之间可以世俗地绑定一种关系,如恋人、夫妻、父子、母女、同事、上下级等等,互相依赖互相约束;也可以只是纯粹的两个人,什么关系都不是,彼此保持精神的独立,欣赏而不是占有,尊重而不是强迫,保持一种真诚、清静的存在。我们应该有更高层次的心灵追求。
庆山说:“欧洲人的某种情感状态,即便从年轻时相伴到老年,或者父母和孩子之间,除彼此的欣赏、陪伴,始终有一种独立、矜持、文明及各担责任。”
最后,一起分享纪伯伦的《论婚姻》:
你们的结合要保留空隙,
让天堂的风在你们中间舞动。
彼此相爱,但不要制造爱的枷锁,
在你们灵魂的两岸之间,让爱成为涌动的海洋。
倒满彼此的酒杯,但不要只从一个杯子啜饮,
分享你们的面包,但不可只把同一块面包享用。
一起欢笑,载歌载舞,
但容许对方的独处,
就像琵琶的弦,
虽然在同一首音乐中颤动,
然而你是你,我是我,彼此独立。
交出你的心灵,但不是由对方保管,
因为惟有生命之手,才能容纳你的心灵。
站在一起,却不可太过接近,
君不见,寺庙的梁柱各自耸立,
橡树和松柏,也不在彼此的阴影中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