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气浮丹阙,秋光澹紫宫。衣碎荷疏影,花明菊点丛。袍轻低草露,盖侧舞松风。散岫飘云叶,迷路飞烟鸿。砌冷兰凋佩,闺寒树陨桐。别鹤栖琴里,离猿啼峡中。落野飞星箭,弦虚半月弓。芳菲夕雾起,暮色满房栊。
这首诗在历史上并不出名,其水平也无法和李杜那样的名家相比,但凄凉哀婉之意跃然纸上,可知作者的内心肯定极度凄凉。
这首诗的作者是李世民,大名鼎鼎的唐太宗。645年,大唐帝国的废太子李承乾去世。据说,这首诗是李世民得知儿子去世后写的。
汉唐汉唐,唐朝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可与汉朝并称的伟大王朝,至今,国外的华人聚集区都称为唐人街。从贞观之治到开元盛世,大唐帝国的文治武功,至今令人神往和为之倾倒。
然而,这个伟大的帝国从建立那天起,在继承人问题上就如同中了魔咒一般,李世民杀掉了哥哥和弟弟登上皇位只是个开始,此后连续几次帝位传承都是腥风血雨。李世民辛辛苦苦培养的太子李承乾,因谋反被贬为庶民,26岁就郁郁而终,二儿子李泰觊觎皇位心怀不轨,但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皇位最终传给了老三李治。
但我们回顾历史,李世民选的继承人李承乾,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似乎都是不应该出问题的。
李承乾是李世民爱妻长孙皇后的儿子,根正苗红的嫡子。李世民对长孙皇后感情深厚,因此对李承乾也格外恩宠。李承乾的舅舅长孙无忌,更是朝中重臣。就凭这些,他的太子之位应该是任何人都难以撼动的。
而且,李承乾本人的素质也非常高,他不足六岁时,唐太宗便让赫赫有名的儒学大家陆德明教导他;八岁时就被封为太子,史载他“性聪敏,太宗甚爱之。太宗居谅暗,庶政皆令听断,颇识大体。自此太宗每行幸,常令居守监国”。李承乾聪明伶俐,深受李世民喜爱,他十几岁时就经常替太宗监国,而且表现相当不错。
根据历史记载,随着李承乾年纪增长,他逐渐出现了一些问题:“及长,好声色,慢游无度,然惧太宗知之,不敢见其迹。每临朝视事,必言忠孝之道,退朝后,便与群小亵狎。宫臣或欲进谏者,承乾必先揣其情,便危坐敛容,引咎自责。枢机辨给,智足饰非,群臣拜答不暇,故在位者初皆以为明而莫之察也。”
说句实在话,李承乾后来谋反被废,史书中的记载对他难免有些苛刻。但即使如此,从这些记载中也实在很难发现李承乾有什么大问题。上朝时正经地工作,只是退朝后有些贪玩,考虑到他尚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大毛病。而且,虽然贪玩,但是别人一说,他就认错改正,虽然改了照样再犯,但态度还是很端正的,而且社会评论也挺好。总的来说,这算是个相当不错的孩子了。
李承乾长大后患了足疾,不良于行。但事实证明,这一点丝毫没有对他的太子之位造成威胁。唐太宗从来没有因为这一点起过废除他的念头。他的二弟李泰有夺长之念,拼命地表现自己。但唐太宗对李泰的赏赐从没有超过太子,最后甚至决定对太子府用度不设任何限制。
李世民对李承乾自幼栽培,寄予厚望,可谓呵护备至。李承乾后来自暴自弃、胡作非为,李世民想方设法要把他拉回正道。一听说有人猜测李承乾储君之位不稳,他立即任命魏征为太子太师,以绝他人觊觎之心。到最后,李承乾犯下十恶不赦的谋逆大罪,李世民依然想方设法保住他的性命。最后他立李治为太子,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李治当了皇帝,李承乾就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那么问题来了:有嫡长子这么根正苗红的出身,有长孙无忌这样位高权重的舅舅,有李世民这样对自己无微不至的老爸,李承乾咋就失心疯似的非要谋反呢?即使他担心李泰会夺自己的太子之位,咋就突然糊涂到要造自己老爹的反呢?
回顾历史,将好孩子李承乾变得自暴自弃、丧心病狂,甚至试图弑父的,是一个人,这个人的名字叫“称心”。
史载:“有太常乐人年十余岁,美姿容,善歌舞,承乾特加宠幸,号曰称心。太宗知而大怒,收称心杀之,坐称心死者又数人。”
李承乾宠爱一个叫称心的乐人,太宗知道后勃然大怒,不仅把称心杀了,还杀了与此事相关的好几个人。
新旧唐书都没有明确记载这个乐人的性别,但后世一般认为,称心是个男人。
想来也是,如果称心是个女人的话,以唐太宗对李承乾的疼爱,犯得上勃然大怒杀那么多人吗?太子喜欢个女人,那连犯错都不算啊。史载称心死后,李承乾擅自给他加封官职,这也侧面证明称心是男性,要知道那年头女性是没啥官职可封的。
说实话,跟欧洲比起来,中国自古以来对同性恋还是比较宽容的,但即便如此,在漫长的时间里,同性恋也是被正统思想所排斥的。喜欢男色,和嫖妓一样,即便不是罪大恶极,至少也会被认为品行不端、德行有亏。
作为一国之君,唐太宗同样视太子搞同性恋为绝不能接受的恶行。所以杀伐决绝,丝毫不留情面。
问题是,李承乾对称心动了真情。史载李承乾“痛悼称心不已,于宫中构室,立其形像,列偶人车马于前,令宫人朝暮奠祭。承乾数至其处,徘徊流涕。仍于宫中起冢而葬之,并赠官树碑,以申哀悼”。
说实话,这一点不奇怪,李承乾当时只有20岁左右,正是容易钻牛角尖的年龄。经历过这个年龄的人大概都对这种刻骨铭心的感情有所体会。我在李承乾那个年龄也曾经失恋过一回,那时候真的是伤心欲绝、肝肠寸断,想死的心都有,把自己搞得憔悴不堪。
一个动了真情的20岁左右的年轻人,会如何看待杀掉自己挚爱的人的凶手呢?李世民对李承乾可谓百般呵护,然而当他听到李承乾搞同性恋的事情,却采取了极其野蛮粗暴的处理方式,直接杀了称心,这直接导致父子关系彻底决裂。
李承乾从此自暴自弃,“自此托疾不朝参者辄逾数月。常命户奴数十百人专习伎乐,学胡人椎髻,翦彩为舞衣,寻橦跳剑,昼夜不绝,鼓角之声,日闻于外”。
读历史书读到这一段,我对李承乾充满了同情。他其实是以自我毁灭的方式,向杀掉自己爱人的父亲进行报复。后来李世民千方百计想把他引回正道,却无力回天,李承乾最终带着对父亲的仇恨,走上了谋反的道路,断送了自己,也断送了李世民十几年来花在他身上的心血。
李承乾被废,皇位最终传给了老三李治,李治性格懦弱,宠爱武则天,最终武则天临朝称帝,以周代唐,并大肆杀戮李唐子弟。若非有狄仁杰努力周旋,李隆基等人冒死一搏,大唐基业差一点就这么断送了。
645年,废太子李承乾郁郁而终,唐太宗为之罢朝。
李承乾的遭遇,只是千百年来同性恋者悲惨命运的一部分。
其实,同性恋是一种少数但正常的性取向。这种性取向并非当事人自己所能控制,也不具备社会危害性,很多同性恋者可以过得非常幸福。同性性行为也不仅仅存在于人类当中,在1500种动物中都观察到同性性行为,其中500种有较为详细的观察记录。在美国野牛中,年轻公牛有55%的性行为是在同性中发生的。
欧洲同性恋者遭受的命运,比中国同性恋者还要悲惨得多。1861年前,英国同性恋者要被判处死刑,1861年以后,改为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乃至无期徒刑。
李承乾死后,时光过去1300多年,1954年6月8日,一个年仅42岁的天才将苹果在有剧毒的氰化钾中浸泡后咬了几口,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的名字叫图灵,号称“计算机科学之父”“人工智能之父”。他在二战期间带领200多名密码专家研制出可破译德军密码的机器,为反法西斯战争胜利立下赫赫功勋。
1952年,身为同性恋者的图灵和一个青年一见如故,并一起过夜,被人举报。为避免牢狱之灾,他被迫接受化学阉割。不堪屈辱的图灵最终选择了以死抗争。那个缺了一部分的苹果,成了后来苹果公司的商标。
图灵死的那一年,英国成立了一个委员会,研究关于同性恋的法律问题,该报告1957年公布,报告认为,成人之间相互同意、私下进行的同性恋行为不应被视为犯罪。1967年,这一观点反映在英格兰和威尔士的法律中。同性恋不再被视为犯罪。但是,同性恋此时仍然被认为是一种精神心理疾病。
由罪到病,貌似是一个进步。然而在同性恋被视为疾病时,同性恋者同样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在1971~1989年,南非处在种族隔离时期,同性恋行为在军队是不被允许的。在奥布里•莱文医生的带领下,军方对军队中的同性恋“患者”进行了名为“烦恶计划”的治疗。这些“患者”被秘密送到一家军队医院,采用化学阉割和电击的方法,试图“治疗”他们的“疾病”。
他们向“患者”展示裸体的男性照片,诱发出“患者”的性幻想,然后予以电击。如果性幻想持续,电击的强度便不断加大。试图以这种方式“矫正”他们的行为。对于未取得预期效果者,他们强迫“患者”手术变性,由男性变成女性,并伪造新的出生证明。
在这里我们要说明一点,同性恋和性倒错是两回事。性倒错者是对自己的性别认同有障碍,比如一个生理为男性的人在心理上认为自己是女性。而同性恋者对自己性别的认同没有问题,他们只是性取向为同性。强迫他们改变性别,必然给他们造成巨大的痛苦。
而最有讽刺意味的是,该项目的负责人奥布里•莱文最后被发现是一名同性恋者。他被控对至少21名男性“患者”进行过性侵犯。
就在图灵死之前四年,1950年,美国总统杜鲁门签署法令,禁止同性恋者在政府部门工作。在同一年,一位名叫艾弗伦•胡克的美国心理学家做了第一个关于同性恋是否是心理疾病的研究,结果证明同性恋不一定有精神缺陷和心理疾病。这份报告拉开了同性恋去病化的大幕。
1969年6月28日,美国纽约,一个叫石墙酒吧的同性恋聚集地遭到警察突然检查,同性恋顾客奋起反抗,与警察对抗数日。“石墙暴动”成为现代同性恋权利运动的开始,同性恋解放阵线开始形成。
1974年,美国精神病学会经投票表决把同性恋从性障碍中删除,结束了同性恋作为一种疾病的历史。
1990年,国际卫生组织将同性恋从疾病分类中删除。
2001年,中华精神协会《中国精神疾病分类方案与诊断标准》进行修订,不再将同性恋视为疾病。
2015年6月26日,美国最高法院九名大法官,以五票赞成、四票反对的结果裁决,同性婚姻在全美各州合法。裁决一出,全美立刻被代表同性恋的彩虹旗淹没。这一消息也瞬间成为全世界热议的话题。
这个裁决,在美国也存在巨大的争议。目前,国内同性恋者争取婚姻权利的努力,也一直没有停止。
这个问题,涉及的伦理等话题非常复杂。但作为一个医生,从医学角度,我谨慎地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
目前,同性恋最被诟病的,是其性生活往往较为混乱,而男同性恋者的性生活方式导致其成为HIV病毒传播的重要途径。
但是,在某种程度上,这种局面可能恰恰是这个群体被长期歧视的结果。如果能让同性婚姻合法化,让同性恋者有相对固定的性伴侣,也许反而有利于控制疾病的传播。
当然,具体效果如何,我们可能需要看一下美国同性婚姻合法化之后的相关数据。但有一点已经毋庸置疑:同性恋是一种小众但正常的性取向,同性恋者不是病人,更不是罪人,而是和我们一样的普普通通的正常人。
本文摘自烧伤超人阿宝《八卦医学史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