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不能相知,相知不能相随,最是熬人,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遇见。
譬如L先生和Y小姐。
Y小姐是在一次集会上遇见的L先生,那时候L先生带着自己的女伴赴约,女伴面容姣好,站在儒雅的L先生身边,两人宛如一对璧人,在人群中分外显眼。
那时候的Y小姐正忙着指挥公司事物,并未分出闲暇多注意这对璧人,只是在集会主持人的引导下大家互换了名片,匆匆看一眼便塞进口袋,但那一眼,让她再不能将他的脸忘记。没成想,两年后,竟然在陌生的城市两人再次遇见。
L先生说,您是当日的Y小姐吧,那天您穿着米色风衣,十分迷人,我对您印象深刻。Y小姐客气的笑了笑,问L先生,您怎么也在这里——这个离家千里的地方。L先生扬起嘴角,扯出明朗的微笑说,我是把自己卖到这个地方的,你呢?猝不及防被反问一句,Y小姐似乎掩饰了一下内心的波澜,轻轻说了句,来暂居一阵子。喝一杯吧?L先生依旧带着明朗的笑容问到。Y小姐顿了顿,还是不要了,改天约吧,我今天还有点事。
L先生看着Y小姐渐渐走远,夏日的林荫道下行走的瘦削女子,宛如一幅清逸的画卷。
L先生想起两年前家乡集会时加过的那群朋友,因平常没什么联系,所以那群人的名字都灰沉沉的,没什么生气。他随意翻起来,翻到Y小姐的名字时停了一下。
晚上,Y小姐收到信息,来自L先生。Y小姐礼貌的回复,内心却有了欣喜,虽然她必须压抑住这股欣喜。
第二天晚上,Y小姐又收到了来自L先生的信息。因为是同乡人,两人的话题便逐渐由童年展开,又从童年聊到大学,从大学聊到毕业、工作,又聊到兴趣爱好、朋友和理想,最后,他们聊到了感情。
原来当日L先生身边面容姣好的女子已离他而去,原因似乎比较让人痛心——L先生给不起她习惯了的尊贵生活,L先生也为了保护自己的自尊心而与其决断。在拥有庞大财富的财团面前,一个清贫青年的自尊心是多么不值一提。
Y小姐听了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不知为谁,也不知为何。她欣赏L先生,欣赏他说话时明朗的笑,也欣赏他一直以来的坚强和隐忍。她知道,从一个偏远的贫困山村里熬出光明未来绝非易事,她自己深有体会,故乡,那是他们一辈子摆脱不了的牵挂,也被外界人贴成不那么友好的标签。
L先生会写诗作画,也会计算测量,也会鸣笛吹箫,清清白白做人,勤勤恳恳做事,是一个从外表纯净到里子、从皮囊高贵到灵魂的人。L先生并不消极,似乎在他看来,一切都充满希望,无论上帝给过他什么样的磨难,他都能扯出那样一个明朗的笑。
Y小姐尽量表现得低眉顺眼而又不逢迎,她深知不卑不亢的态度最让人易接受。L先生一次次的示好Y小姐不是没有察觉,而是,让L先生知道了自己千疮百孔的人生,他还会愿意靠近她吗?
Y小姐经历过的事情,恐怕有点复杂,而那么纯净的L先生,定不能接受她,哪怕他们是如此的合拍,合拍到她认为他就是她的翻版。
Y小姐竭力保持冷静,她不想让L发现另一个人的存在,可聪明的L先生还是从角角落落里翻出来J——Y小姐丈夫的信息。L先生犹如被烫到的章鱼,迅速的收回自己的爪子。Y小姐明显的感觉到L先生的疏远,可她仍不能向他吐露一个字。
J是Y小姐的丈夫,是Y小姐瞒天过海骗过父母和乡亲的最大秘密。父母乡亲都以为Y小姐在大城市里当白领,经济优渥,风光无限,事实上,Y小姐未婚先孕并私自与J结了婚,说是结婚,也只是一纸婚书,没有婚礼,也没有祝福。后来J在这座城市里找不到工作,失意之下渐渐习惯用酒精麻醉自己,Y小姐成为无辜的发泄对象,腹中的胎儿也成为J拳打脚踢之下的受害者,直至Y小姐流产。
Y小姐想过一死了之,可她又那么不甘心,这么骄傲的自己,竟然毁在一个醉汉手里!心死了,人还留着有什么用,可她一走,J就割腕,又或者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开着煤气企图自杀。J是颗毒瘤,可Y小姐没那么硬的心离开,弃他于不顾。Y小姐总是劝自己,麻痹自己J能改过自新,能够回到过去那个精力充沛的、同样笑容明朗的J,她一直这样坚持,也一直因此而一直受苦。
直到后来,有人看上了Y小姐的青春和美貌,给了她足够的金钱,让她养得起她那个丈夫J。Y小姐眼眶深陷,推杯换盏,灯红酒绿的生活早已让她放弃了原先的追求,她只想,过一日算一日,人一辈子不过吃吃喝喝而已。
谁叫L先生这时候突然又遇见了她,叫她重新想起那些她努力追寻梦想的纯净岁月,那时候天是蓝的,梦是美的,J是好的,一切都是幸福的,那时候,她甚至还有很多高雅的兴趣爱好,有很多不凡的生活追求,那时候,她就是她自己,不为任何人奴役。
如今,她又该怎样维护这样珍贵的相遇?每句话她都小心翼翼,每次回复都是思量再三才按下发送。她心里有好多好多话,但这些话不能对L先生讲,更不能对任何人讲,她只要怀抱着这些秘密,直到死去的那一天,似乎这样才是万全之策。
但令Y小姐没想到的是,L先生的重新出现并不是偶然。L先生知道这一切,L先生知道她生活的每个细节,知道她下雨天淋湿的双眼,知道她青肿的腿,知道窗帘上她在陌生男人面前不停后退的瑟缩背影……
他后来一直在追寻她的下落,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重逢”,可她是他遥不可及的幻想,是他不敢触碰的美丽,他甚至知道Y小姐内心对他的一丝留念,他多想立即带她离开、离开这个地狱从此天涯海角一起流浪,可是他不能,命运没能给他好运气,他最多只能陪她三个月,往后,他将永远作为天堂里的人护佑她。他能做的,最多只是小心翼翼的避开跟她谈她的生活。
绝不能留给她念想,不能再给她打击。
后来,L先生陪Y小姐看了5场电影,去过3次摄影展,终于,L先生没能如约赶赴他们的第2场歌剧。
Y小姐后来收到过一本书,书的内容全是一个人内心的独白,最后一页,赫然写着一句话:因为你的出现,从此我的生命不苍白——致我最爱的Y小姐。
Y小姐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