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有三怕,一为惊雷,二为暴雨,三为黑夜。我对它们的恐惧仿佛与生俱来,所以每每遇上皆是心惊胆战,避之唯恐不及。设若遇上雷雨夜,雷无尽,雨无量,夜无边,恐惧更是渊深似海直欲噬魂,我会本能地大哭起来,爸妈不到,嚎啕不歇。想想也觉可笑。
我一哭,爸妈当即惊醒,然后就是亮灯的声音,妈妈的督促声即便透过瓦缝亦不减柔和“阿统,阿辉在哭啊,过去看看吧。”爸爸则相对沉着冷静“大半夜的,怎么哭了?”“该是打雷吓着了,外面好大的雨啊。”“好吧好吧,你陪着锦秀,我过去看看。”……
没一会,爸爸敲门进来了,见我仍在哭,轻声问道:“阿辉,怎么哭了,怕打雷吗?”
我没有回答,继续哭着。
爸爸摸着我的头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不哭,爸爸在。”
我别过身子,哭声渐小。
爸爸也侧着身子,把被子盖我和哥哥身上,微露笑意,“阿辉啊,你是男孩子,怎么怕雷?你看,哥哥就不怕……”
喇隆……雷声惊天动地,我又是一惊,哭得更厉害了。
爸爸一下一下地缓缓拍着我胸口,语气淡着温柔,“阿辉啊,不怕不怕……不怕不怕……爸爸今晚陪你睡,不怕不怕……不哭啊不哭……你再哭别人会笑话你的,不哭啊不哭……”
我也就慢慢宁定,沉沉睡去。
……
小时候我体弱多病,为此爸妈没少操劳。记得有一天晚上,吃过饭后我感觉有点疲累,身体貌似重了好多,头也晕乎乎的,就闷声回房间睡觉了。家人一无所知。
后来妈妈见我没在大厅看电视,便过来问我怎么了。我昏昏沉沉,嗯了一声。她一下惊觉,忙伸手探了探我额头,烫的厉害!不由得大喊:“阿统,快来看看,阿辉发烧了,烧的厉害。”爸爸一听,慌了,快步进房,也探了探我体温,皱着眉说:“哇,好烫!怎么没听他说不舒服?”妈妈声音带有一丝惶忧,“阿辉在发高烧呀,得赶紧去看医生。”爸爸也有点烦乱,“这么夜了,诊所都关门了吧,哎……”“可是……总不能干耗着啊,阿辉他……”“我骑车送他去市中心看看,那里应该还有医生。”……
“阿辉,你抱紧爸爸,可以吗?”
“嗯……”
“来……穿多件衣服……”
“嗯……”
“阿统,你要不要也穿多一件,外面风大。”
“好,帮我把那件青蓝色的外套拿来。”
“带把伞吧,我怕它下雨。”
“不用了,我先送阿辉去看医生,你们先睡觉,不用等我们。”……
那天夜里,天特别特别黑,除了朦胧的月光,我看不清任何东西。
诊所都关门了,爸爸一间一间找,逐家拍门,终于在一处偏僻的巷子里得到回应。那一瞬间,我留意到他眼里闪烁着泪光,晶莹如琉璃,璀璨似烈日。
打完退烧针,吞下退烧药,我眼睛也逐渐恢复些许神采,看起来没那么病恹恹了。爸爸长长松了一口气,“阿辉,歇一会我们再回家。”
……
天,真有不测之风云。
回到半路时我忽觉脸上一凉,似有雨滴滑落,
有点琢磨不定,“爸,似乎下雨了。”
爸爸感知更敏锐,早已四处张望着避雨的地方,“嗯,刚刚有雨滴我手上了,我们先避一避。”说完把车骑到前面不远处的一栋房子里。
房子尚未装修,但足够大,遮风避雨不成问题。只是没想到里面竟有一铺简单的床,留守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工人。
爸爸过去跟他聊了什么我也记不大清楚了,伴随着药力的发作,兼之刚刚吹了点风,我无力地躺在爸爸怀里,知觉正渐渐淡去。
但我知道,那位叔叔将床让出来了,自己坐一旁,和守在床边的爸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夜已深深,外面雷声不断,夹杂着倾盆大雨,显得格外的恐怖。
出奇的是我睡得很沉,很香,还做了个梦,梦见明媚,笑的灿烂。
爸爸一直守着,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山岳般凝重厚实的味道,让人心安。
……
小时候我爱和哥哥玩,经常玩着玩着就闹起来,闹着闹着就哭了。爸爸在这时也会跑过来陪我睡觉,语重心长的劝我哥俩不要吵架,“阿伟,你怎么欺负弟弟了?……阿辉,你怎么又哭了,不怕羞……你们呐,是两兄弟,要互相爱护,不能吵架打架的哦。好了好了,不哭不哭,乖……乖……不哭……”
……
如今长大了,不再轻易哭泣,却频频忆及当年哭喊着骗老爸陪我睡觉的日子。
爸爸是我梦中的守护者,我如稚子,他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