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我还没有挣够钱给我妈买套房子….”
(一)
“吱呀”一声,我推开眼前这扇破旧的木门,门里面异常的暗,我抬脚走进去,发现这是一条特别狭窄的走廊,窄到只能刚好通过一个人。我看不清前行的路只能摸索壁廊着前进,指尖触碰到的地方满是潮湿,混着泥土的发潮味,我想大概这壁廊长满了青苔吧。走啊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很清楚的看见在我的右上方有两个漱口杯,里面各放了一个牙刷和一个牙膏。
终于,眼前有了些许光亮,走过尽头,这是一个房间,里面住了四个人:两个女孩,一个男孩和一个男人。我走进去的时候,那三个孩儿正躺在床上,他们看上去情况都不是很好,特别是那个男孩,脸色丝毫没有一点血色,眉头紧蹙,时不时传来呻吟声,似乎特别痛苦。那个男人的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好,他坐在一张椅子上,耷拉着脑袋,尽是憔悴。他看见我,没有一点惊奇,反而平淡的对我点了点头说“你来了,”似乎在和一个认识了很久的人说话,他随手指了一张床铺说“你就睡在那里了。”
我收拾好床铺,正准备看看这四周的环境,一个清脆声音从我脑后传来“阳台后面是一个大花园,那里有一条小路,顺着小路走是一个学校,”我转过头看去声音的主人是个女孩,她躺在床上,探出头,她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的看着窗外,我正准备说话,她“噌”地一声跳下床,“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一起吧。”我那时觉得姑娘的动作和她苍白的脸很不一致,不知道该不该和她一道出门。不由我回答,她拉起我的手,把我拉出房间。出了房间,就是阳台,阳台很大,那是个玻璃密封式的阳台,左边摆了灶台和洗衣机,右边还搭建了一个小房间,她说那是卫生间,中间靠左边有个玻璃门,从门出去就是花园,说是花园却没有什么花,只有一棵很大的树和漫无边际的草,只是偶尔能在草丛里发现几株黄的、白的、粉的花。
“你来自哪里呀?怎么会来这里?”小姑娘瞪着她的大大眼睛问,我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来了这里。”她点点头,说她叫小楠,从她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这里,“所以,小姐姐,你也是因为有病才来了这里吗?”我愣了愣,病?我?我闭着眼想了想,我从小到大,进医院看病的次数及少,对于健康我一向是很有自信的。她继续问“还是你像另一个姐姐一样没有病,不听话就被扔在了这里?”不知道为何,我的心“怦怦”的跳得特别快,“然后,那个姐姐就染病死啦。”小楠吐了吐舌头,完全不在意我有没有病,继续拉着我往前走,我想挣脱开她,却被她越攥越紧。很奇怪不是吗?
小楠一直在说话,就像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总想把自己知道的词汇,能表达的句子一骨脑的说出来;又似乎是小楠在这里特别孤独,没有人会陪她说话,更没有人会陪她一起出门。小楠总是跳来跳去的,时不时还哼出几首我没听过的歌谣,就好像一个被关在房子里的孩子终于得到允许被放出来玩耍一样,她是那么的活泼那么的开心,她跳着,她跑着,她笑着,若不是那张苍白的小脸,我是在不太相信这个孩子患有疾病。从小楠的话里,我知道了那个小男孩得了很严重的病,可能活不了几天了;那个男人是男孩的爸爸,脾气暴躁,要是不顺着他的心意,就会被他打,这点在几天后在我的身上就证实了,他打人不是开玩笑似的打,是真打,挥起手臂就朝你的头上扣过去,是真的疼,我们的吃喝也是由那个男人来负责的;还有那个女孩,就是小楠刚刚说的那个染病死亡的姐姐,小楠还说那个姐姐就是染了那个男孩儿的病死的。听到这,我很惊讶,那个姐姐分明还躺在床上呀,我突然开始害怕,害怕小楠,害怕那个男人,害怕那个快要死了的男孩,害怕那个不知道装过多少得病死亡的人的房子,害怕这里的一切。我卯足了劲挣开小楠,我只想不顾一切的逃离,不管去哪,只要不是这里就行了。小楠一点也不意外,她笑着看我慌乱的样子,她说“姐姐,你逃不了的。”“不、不、不。”我一边尖叫,一边逃跑,可无论我跑多久,小楠始终在我的身后微笑着看着我,那栋房子也和我保持在一定的距离, 那个男人站在门口直勾勾的看着我,就好像在看一个发疯的病人。很奇怪不是吗?比如那个男人看着我的样子就好像在看一件很习以为然的事。
夜幕降临,我还在跑,即使一回头就能看见小楠和那个男人,我还是拼了命的往前跑,我想,我宁愿累死也不想回到那房子里。也不知怎么回事,我摔了一跤,然后就睡着了,等我醒来睁眼,我看见一张苍白苍白的脸,“啊”我顿时惊醒,这不是那个男孩吗!男孩朝我笑了笑,说“姐姐你醒了”,不由我惊慌,小楠也下床过来了,她问“姐姐你睡得好吗?男人怕你睡不好特别给你打针了,果然姐姐你睡了两天呢。”“醒了就过来吃饭吧。”男人拿着碗筷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想,那时的我一定是处于一个很恐慌的状态,害怕到失去了知觉,不然我怎么会任由那个男人给我乱打针呢,我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恍惚中,我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赶快走吧,逃吧!能有多远就走多远!”那是我这二十年来听到过的最坚定的声音,我试图起身,却听见铁链震动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才发现我的双脚被铁链绑起来了,我试图挣扎,铁链一扯就断了。
来不及思考铁链为什么那么容易断裂,我只想逃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可是那个男人盯着我,直勾勾的看着我,“过来吃饭。”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我心头不禁一紧,“你以为你能去哪?”他扯了盘子里装的一块生肉放进嘴巴里,笑了笑。我清晰的看到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流下,“姐姐,你还是坐下吃吧,爸爸说你是害怕那个死了的姐姐,可是姐姐你看那个姐姐昨天被我爸爸扔掉了。”眼前,那个男人细细咀嚼着那块生肉,小楠也吃的津津有味,我不敢往下想,只是害怕到没有意识的坐了下去。很奇怪不是吗?比如那个患病严重甚至快要死的男孩,竟然能坐着和我们一起吃饭,这和之前那个躺在床上呻吟的男孩是一个人吗?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吃完这餐饭的,只知道我一定要逃离这里,一定要!
饭后,男人要求小楠把用过的餐具洗掉,男孩把碗筷递给小楠,可小楠似乎不太想给男孩洗碗,撇撇嘴把他的碗筷放在了桌子上,男人看见了这一幕“啪”得一巴掌乎在了小楠脸上,一边咒骂着小楠的懒惰和不知感恩,要不是他,小楠早就死了。小楠的嘴角顿时滑出了一道血流子,男孩在一旁笑着,小楠哭着,男人咒骂着,笑声、哭声、咒骂声传入我的大脑,我的大脑很混乱,我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耳朵,尖叫着……男孩似乎对眼前的一切很满意,他慢慢的转向我,一本正经的问我“姐姐,你不洗碗吗?”我站在原地想逃跑,可以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动不了,那个男人停下手里的动作,他看着我,没有任何表情,我头皮一阵发麻,害怕他会像对待小楠一样对我,他问我“你还想走吗?”恐惧占据了我的所有,我不敢回答,我只是害怕的盯着那个男人,他慢慢的一步步向我走来“你、还想走吗?”我看见他伸出了手,朝我挥来,“砰”一声,我的后脑勺辣辣的,疼痛从我的脑袋蔓延到脚底。很奇怪不是吗?
我、想走吗?在当时不如把这个问题改成我敢吗?我只能惊恐的摇头,我相信在当时我的眼神除了害怕,再无其它。男人满意的笑了,男孩也笑了,他们同时转头看着小楠,男人眉头紧蹙,似乎对哭着的小楠很不满,他面无表情的朝着小楠做了个“嘘”的动作,小楠立刻不哭了。很奇怪不是吗?比如说我可以清楚的看见男孩和男人的表情,哪怕他们是背对着我的。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逃跑过很多次,可是无论我怎样逃,这房子始终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男人始终在阳台看着我,每当我逃跑的时候,脑子里总会浮现出小楠想哭却不敢哭的表情,男孩因为疼痛撞墙以及男人双眼无神剁肉的样子。每次逃到晚上都会晕倒,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那个男孩的苍白的脸。很奇怪不是吗?
我想大概我这辈子都要待在这个只有四个人的房子里了,那天傍晚,我坐在房子门口,帮忙择菜,小楠从花园的小路跑过来,她特别开心,她说“小姐姐,你的妈妈在那座学校里。”我妈妈?我一愣,我有多久没有看到我的妈妈,听到我妈妈的声音?我停止手里的活,看了看那个男人,想问他我可不可以去找我的妈妈,男人点了点,我欣喜的沿着小路跑了。
在去学校的路上我特别的开心,我想要不要给妈妈一个惊喜,比如在路边摘束花送给她,我边想着,马上就到了妈妈的办公室,妈妈很开心的在和她的同事聊天,妈妈看见我,完全不像是我们有很久没见面的样子,她牵起我的手,和她的同事打了声招呼就走了。我们走在那条小路上,我不停的和妈妈说话,一边给妈妈编漂亮的花手环。突然妈妈叹了口气说“那个男孩死了。”
我停止编手环的动作,摸了摸我的下巴,我发现我的下巴那长了一个包,我的心情特别的低落,我问妈妈“妈妈,我是不是也要死了?”妈妈没有说话,沉默的看着我。我说“妈妈,我怕,我还没有坐过飞机,我还没有出国旅游……”我慢慢开始抽泣,妈妈依然沉默的摸着我的头,我说“妈妈,你和爸爸一定要生过一个孩子。”妈妈握住我的手,她说“那个孩子会和你叫一样的名字。”我说“不,要叫‘念宇’。”可我马上就后悔了,因为我怕妈妈每次叫这个名字都会想起死去的我,徒增伤心。妈妈笑了,然后就消失在我的眼前。我拼命的喊妈妈,却又看见了一道影子在朝我招手,我还来不及过去,就感觉全身像被撕裂的一样,“啊——”我痛苦的叫,可疼痛并没有减去半分。
草地上,不知道哪里来的泡泡在夕阳下散发着异样的光
(二)
睁眼,眼前灰蒙蒙的,我清晰的感受到此刻我的心情有多么的沉重以及知道我所经历的怪异的世界不过是一场梦后的幸福。在灰蒙中我依稀听见有个声音在问我“那么你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什么?”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还没有挣够钱给我妈买套房子….”顿时我忍不住大哭了起来,我爬起床,连鞋都没穿,跑进妈妈的房间,喊了她一声,妈妈被我惊醒,我钻进妈妈的怀里,依然忍不住哭,妈妈被我吓坏了,一个劲的摸着我的背安慰我,在妈妈的怀里我感到特别的安心,我和她说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得了病要死了。妈妈“噗嗤”一声笑了,她边摸着我的头她说“傻丫头,妈妈都没死你怎么会死?”我抱紧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她的温暖,“妈妈,我还没给你买房子,没和你一起出国旅游...“这是我人生二十年来最幸福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