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傍晚，叶子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看天空。
这日的云，有的洁白，有的乌黑，当中更多过渡与变化。这些不同颜色与形状的云，都飘浮在湛蓝的天空中。望出去，天空是云的背景。
叶子的念头纷纷。天空为什么会有乌云？乌云是怎么形成的？乌云显得不如白云美哦……
慢慢地，叶子看了进去。那朵云像鳄鱼的嘴，尖尖的在亲吻前面的什么；那片云像浮在空中的乌龟；那片云像从空中掉下来的石板……叶子的脑中浮想联翩。
人们太习惯联想了。叶子想起来，去旅游时，导游总喜欢用一些比喻来形容山啊、钟乳石啊什么的。比如说这个山头像龙，那块钟乳石像菩萨，那个又像什么什么……
导游努力认真地比喻，游客就努力地去看，力争把眼前景物看成那个比喻的物件。看成了，便高兴欢喜；看不成，便觉得遗憾，好像没到过这里旅游似的。
但其实有什么可比喻的呢？若把山比为龙，那龙又是什么呢？龙又像什么呢？又拿什么比龙呢？人的思维就成了互相解释，没有尽头。到最后，离真实越来越远。
但是人们迷在文字及头脑的世界中太深、太久了，积习难改。就像叶子也能意识到自己的思维，但还是会被思维牵引着走。这不，刚从形状中跳脱出来，马上又去分辨云的颜色。
天空出现了一些绯红色。嗯，等等，搞准确点，是绯红色吗？还是绛红色？朱红色？橘红色？那个介于乌云和白云之间的云又是什么颜色？云的颜色这么丰富多彩、多变，怎么也形容不出来啊！叶子陷在了颜色的漩涡里。
但颜色也仅是人类的命名。真正的实相是名称所概括不了的。比如，当说到“橘红色”时，它能代表那个东西的那个属性吗？好似完全不能。
万物就是它那个样子。名字只是人类为了方便与区分才设定出来的，它只是个符号、代号，本身并无意义。就如《金刚经》中所说：诸微尘，如来说非微尘，是名微尘；如来说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如来说三十二相，即是非相，是名三十二相……
头脑也蛮好玩的，当你正视它的时候，它慢慢就消失了。叶子的头脑逐渐安静了下来，只是纯粹地被云天吸引，怔怔呆呆地望着天空。
云缓慢地变化着。叶子呆呆望着，忍不住又探究其源头。不管什么云，都以天空做背景，被天空容纳着。可是，天空真有一个盖子么？天有没有一个尽头呢？天是空的吗？蓝天又被包含在哪里呢？云在每时每刻变化着，天不也在每时每刻变化着吗？
“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做一个碗，正因为它里面是空的，所以才可以用啊。一切看起来的有，不都包含在无中吗？那这些有，变来变去，都不是永恒的了，都是虚幻不实的，这世上有什么是真的呢？
叶子仰着头，在没有云的一片天空上，好似看到了一张脸。一段曾经的情感，事隔经年，偶然想起，还觉遗憾与伤感。
叶子神情专注地望着那片云，那张脸，一张默默含笑的脸。那张脸本来很清晰，但它在天空中像云一样变化着、变幻着。那变化里好像写着一些无字天书，叶子认真地读：
难道这人比这云和天空真实么？难道这人不是像云一样，每天每时每刻也在变化吗？他的细胞在变，容貌在变，思想念头在变，他哪一刻不在变呢？！他早已变得不是当初的那个他了！
叶子疑惑了：自己想的到底是当初的那个人，还是现在的他呢？
如果她放不下的是过去的那个人，而过去也只不过是一些陈旧的记忆，天地瞬息万变，是没有一个过去的。过去的记忆，早已飘零；连同她这个主人，也早已变得面非皆非，从外貌、到思想心灵。
如果她想的是现在的他，那现在的他，早已变得成了一个陌生人，与叶子无分毫关系，叶子又有什么理由想他呢？想他什么呢？无内容物可想啊！
叶子越想越觉得荒谬、不合逻辑，恍惚有了一点醒悟。心中释然，轻松许多。一个人对着天空笑了。
手机响起，叶子接了一个长长的电话。接电话的过程中，天空已是晚霞的海洋。挂掉电话后，晚霞已渐消失，暮色苍茫，天地四合，夜晚已悄然来临。
叶子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转身离去，投入到了美好的夜色中。
一元短篇小说训练营~87~自由心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