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天以后,再次见到父亲是在安墩老家的大堂上,二哥和大堂哥搀扶着无力的父亲,等待着父亲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盆洗澡水。从接到父亲晕倒的电话,到火急火燎赶去医院,再到赶回老家,历经三个多小时,我终于回到父亲身边了。父亲最疼爱的女儿,终于回来了,而父亲却再也没有睁开双眼看一看他的女儿。
2019年12月29日,周日,那是我与父亲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次见面。和以前读书放假回家那会儿不同,自从我工作以来,每次我回家父亲都会给我做我喜欢吃的菜,虽说有时是母亲的提醒,有时是我自己的要求,但只要我喜欢父亲就没有不做的。这次回家也是如此,但父亲具体做了什么菜我不记得了。我从没想过那会是最后一次吃到父亲为我做的菜,便没有很在意那一餐饭。
离家时,父亲也是一如既往地看电视,并没有像电视剧里的父母那样帮孩子收拾行李,或者为孩子的行李塞满表达爱意的东西。我明白每个人的表达方式都不一样,但我依然期待着父亲的能像别人的父母那样为我的离家做点什么。“此时您的女儿正因为舍不得离家而难过呢,您还不快点安慰安慰女儿”虽然是个大人了,但难免还是会有像个小孩期待父母特别的宠爱的时候。过去,我的期待极少得到满足。而这次离家不一样,我收拾好行囊向父亲道别时,父亲终于把目光从他最爱的电视剧转向我,温柔地问我:“要不带上这个润喉糖吧,嗓子可以舒服些。”没等我答复,他便把抽屉拉开,从里面拿出了润喉糖了。
“不用啦,我的嗓子已经好了。”
我有些意外,有点感动。但网约车马上要到了,便拒绝了。父亲去世后我才想到,原来父亲早已为我准备好离家时的礼物了。嗓子的问题,我从未与父母提起过。但常与母亲聊天,便被母亲察觉我的咽喉炎一直没好。父亲从未过问,大概是母亲告诉父亲的吧。所以当时只是沉浸在母爱之中,并未从这件事中过多去体会父亲的爱。
“那你带点腊猪肉去学校吧,很香!”
确实如此,天气好,今年父亲弄的腊肉特别香,特别好吃。不过我还是禁住了“诱惑”,拒绝了父亲,笑嘻嘻说:“上班,没什么时间蒸,不带啦!反正还有几天就放寒假了,回来再吃。”我只在刚开学不久那会跟母亲提过一次学校吃的不好,想念父亲做的菜。父亲却一直记到现在。
父亲是个木讷的人,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对生活、身边人的关心照顾也不够细致。所以他的感情,常常不被人察觉。而我,就是常常会忽略了他的爱的人里的其中一个。但这次,我似乎有点小感动了,父亲终于变了,会表达了?原来,父亲一直惦记着我。
当时我并未把这份感动放在心上。因为我从未把那一次见面,当做是与父亲的最后一面。所以,我能记住的不多,只有这份小小的感动。父亲去世后,我每想起父亲一次,这份感动就被放大一些。我恨自己未曾细心体会父亲那不显山露水的爱。
细细想来,以前常抱怨父亲做菜没洗干净、没煮熟、太咸或太淡等诸多问题,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关于这些问题,父亲已经改善很多了。当时并未真正的嫌弃父亲,但如今好恨自己把抱怨的话说出口了,却没能及时把赞美的话告诉他。
父亲的一生都在被人否定,他的父母如此,兄弟姐妹如此,包括我,有时也会怀疑父亲的爱。“您做的菜越来越好吃了”“您真棒!”“我太爱吃您做的菜了!”如果我能早些把这些话说出口,父亲的一生或许会圆满一些。
父亲带着别人的否定离开后,我想我将带着对父亲的愧疚过完我往后的生活。就这样良心不安着吧,这样才会更在乎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