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时,总有一个赤裸裸的声音从外突奔进来,浑厚粗狂,一声接着一声击打在耳,刺破天穹,穿心而过。不要以为是狼嚎,狼嚎是呼唤和集结,而这声音只是他一个人声音,没有读解;这也不是声嘶力竭的呐喊,呐喊是表达是宣泄,而他只会发出这个声音。像海浪拍打着海岸,像风穿过山谷。但却能像爆破一般,是一种陌生的明亮,在未来得及害怕之前,已经先在心上掠过一道炽热的光,把我推向另一个通常会视而不见的现场,凄厉的醒觉。我该好好看着,这被忽视的存在,存在之外的存在。
这一次,180°转身后,我跟随着着着粗哑的嘶吼,来到了我喜欢的阳光的背后,来到了别人四季不退的严寒里。声音显示,他游荡在小区外面南北走向的那条巷道,不像幽魂,他拖着实实在在有血有肉的生命。他怎么总在夜晚吼叫,是疼,是饿,是冷,是怕,是开心... ...
我像幽魂,得以有这样一种“不能不”的抽离和直视,得以窥探生命另外的样子。我在往常那家清真小吃店门外停住了脚步。此时,经常在附近卖菜的老奶奶,正半曲着身体,把自己吃剩的热面汤,从高出倒给他,憨人一手提着脏到看不出颜色的裤子,屈膝,另一手用从不知哪儿捡来的瘪纸碗接住。灯光把他与世界的违和暴露无遗,从衣着到头发,而这汤的热汽挡了他的脸。
他捧着热汤,边走边“嗷嗷”叫着,来到一个我无处此经过而又无数次想将它剔除视线的街角。因为平时,只有扔垃圾才会到这个这里来,尽管我知道有一个人经常在垃圾桶里翻寻食物和衣物,但不会多看一眼,像回避垃圾一样回避他。
此时,月光照不到,白日环卫收拾不及的脏乱被黑夜覆盖,刺鼻的气味弥散开来。但周围人都都知道,这儿有两个像小房子一样的垃圾桶矗立在路旁,它们的后面是一堵爬满藤萝的围墙。面向马路正面,左边有一颗大树,歪歪地靠在另一墙的拐角处,右边敞向鲜有人至的暗巷。我记得,我曾经在傍晚时分,看见过一只花猫叼着老鼠,从这里小跑而过。
垃圾桶和围墙之间,空出一块不到三平米的地方,他就蹲做在这,背靠着大树,借着对面路灯隐隐照过来的光,伸长了下巴,把汤灌进。这不算他的“家”,还有一条身上长了好几处红斑廯的白色流浪狗,它一见人就殷勤地跟上去,却也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