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立秋,天气一天天凉爽起来了,乘着清晨的风,走在乡间的小道上,内心感到无比的惬意。乡村的道路早已不似以前那样的坑坑洼洼,村外的道路都是那么的干净、整洁。只有村里不经常走动的小巷和田间的小路才保留着原始的形态。
因为刚下过雨,所以村口的河面上还浮着淡淡的青烟并未散去。河里的水草覆盖了大半个河面,河岸两旁长着一些野生的芦苇,时不时地有三两只水鸟歇在青翠的芦苇上,随着微风上下来回晃动。有黑脊背的小鱼在水草中穿梭,有成群的蝌蚪在芦苇的根部游荡。河堤上赤脚坐着一排男女老少在树荫下乘凉,他们把脚埋进土里,享受着热土暖脚的惬意。
我在小路上走着,脚下是碧绿的青草,远处是碧绿的庄稼。窄窄的田间小路,容不下城里喧闹的机动车,只允许人们弃车徒步;盘旋生长的野草,毫不顺从疲惫匆忙的脚步,只允许人们放下心事缓慢前行。田里劳作的农人,把地里疯长的蒿草除尽,然后扔在小路上,等着太阳炙烤尽它们对庄稼的打扰。
阡陌之上长满了狗尾巴草,也长满了童年的记忆。记得儿时,这些狗尾巴草到了奶奶的手中,一眨眼就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变成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变成了一个调皮可爱的小娃娃,变成了我们想回却回不去的记忆。
八十多岁的奶奶搬着一把椅子,倔强地不让任何人去扶她。有一段路并不是很平坦,但是对于她来说,这条走了几十年的路,什么地方有沟,什么地方有坎,她闭着眼睛也比我们这些常年不在家的游子熟悉。
我和堂妹、堂弟领着小外甥陪着奶奶在路边的树荫下乘凉,路的一边是庄稼,另一边是一片杨树林。靠路的地方种着几排芝麻,里面种着黄豆,再远些是玉米,芝麻一节一节地开着白色的小花,地上也散落了一地,黄豆的花色绛红,深深地藏在叶子的后面,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玉米也已经抽了穗,秸秆停止了生长,正努力让自己更加成熟。小外甥一会儿藏进狗尾巴草中,一会儿又钻进了黄豆地里,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堂妹怕小外甥在草丛中被虫子咬了,便把他从狗尾巴草中抱了出来,小外甥玩兴正浓,挣扎着不想离开草丛,便佯装哭泣。
奶奶看见了责备堂妹:“不要去惹他,小孩子在田间是最省心的,他对啥都很好奇,你不去管他,他自己能在这片草中玩上一整天。”堂妹笑了笑把小外甥放了下来,小外甥一头又扎进了草丛里。
田野里微风浮动,空气中没有浓郁的花香,却散着淡淡的青草气息。末夏的蝉困了,停在我的指尖歇息,蝉翼清澈如水。小的时候见过刚褪完皮的蝉,蝉伏在蝉蜕上,蝉身通体是淡青色的,如一块碧绿的玉石所打磨而成,晶莹剔透。你能清楚地看到它身上隐隐流动的血脉,你能看到它那清澈的蝉翼上一条条干净、清晰的纹路。这完美的小生物,又何尝不是上苍用他那鬼斧神工的双手雕琢成的人间至宝。
奶奶知道我回家定要到老宅看看,早已把钥匙挂在了她随身携带的凳子上,等着我去拿。奶奶把钥匙递给我,自己坐在门前的那颗小槐树下挥着蒲扇。我轻抚着大门上的铁锁,铁锁早已锈迹斑斑,锁孔里面也全是时光的陋痕。褪蓝色的大门发出笨重的吱呀声,这是岁月藏在上面的暗号,这一声暗号打开的不仅仅是熟悉的庭院,也有庭院里满满的回忆。
院子里面长满了蒿草,草高过围墙,草茎上挂着几只蝉蜕,蝉已羽化,蝉蜕却仍在红尘。草丛中伏着几根透明的蛇皮,用脚一踩就化成了随风飘逝的烟尘。墙上古旧的红砖穿上了一层翠绿的新衣,这衣料却是长了许多年的青苔。每一处的砖隙间都长着青翠的植物,未名而生。墙角的香椿树也愈发粗壮了,待到来年春回,怕又是满院飘香的回味。
——2015年8月19日,中午,微雨燕子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