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16年4月5日,19:20
这对寻常人家来说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时间。
一家人围着桌子,吃吃饭,聊聊天,看看新闻联播,一天也就这个时间是放松的。
在海港城,也是一样。
李贺不在家,只有三岁的孩子和孩子的妈妈蒋雯。
母子两个正在看电视,门铃响了。
蒋雯打开门,门口是一个三十多岁高高瘦瘦的男子。门口灯光黑暗,蒋雯看不清来人的长相,慌张的问了一声:“你找谁?”
男子问:“李医生在家么?我不太舒服。”
李贺是市医院的医生,医术高超,人又长得帅,经常有女病人借看病上门骚扰,让蒋雯不厌其烦。男的找上门还是第一次。
“李贺今天值班,你到医院找他吧。”
蒋雯说完准备关门,却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孩子找妈妈跑出来看,就看到蒋雯倒在地上。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危机意识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顿时吓得瑟瑟发抖,哭了起来。
男子一把抓起他,消失在了夜幕中。
2016年4月5日,22:05
任翊飞脱了衣服,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赫然亮起的,是李贺的名字。
李贺是任翊飞的高中同学,品学兼优,考试总是全校前五,因此任翊飞对他的印象很是深刻。在任翊飞的印象里,但凡是领域的佼佼者,总会活得很累,下意识便不想与这种人做朋友,压力太大。
再次联络是前段时间的同学聚会。听说李贺做了医生,任翊飞觉得要是有个病痛的没准儿还能靠得上这个老同学,便彼此交换了联系方式。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没找他,他倒是先找上自己了。
任翊飞接起了电话:“喂,李贺。”
“任翊飞。”李贺的声音就跟他惯用的手术刀一样没有温度,在电话那头响起:“上次同学聚会,好像听你说起自己是警察。”
“嗯,对啊!”任翊飞老实回答,“不过我只是个户籍警。”
“我想请你帮个忙。”李贺说道:“我儿子被人绑架了,对方什么口信都没有留下,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报警。你能帮我吗?”
任翊飞扯了扯嘴角,颇为无奈地想,我可以拒绝吗?
“可是我只是个户籍警……”任翊飞软绵绵地拒绝,“……可能帮不上你什么……”
“我也知道贸然找你寻求帮助有些难为你,但是你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人。”
任翊飞多少也知道李贺的性格,特别骄傲,轻易不求人,现在对方开了口,又是儿子被绑架这种事儿,不帮有点儿说不过去,磨磨蹭蹭地掀开被子下床,一边套上拖鞋一边说:“你等等。”
走出卧室门,任翊飞在客厅窗户透出的昏暗月光中沿着过道走到另一扇门前,敲了敲门,喊道:“哥,我能进来吗?”
一个低沉而带有磁性的声音传出来:“进。”
任翊飞开门进去,任家的大哥——任宸羽正背对着门,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任翊飞走到他旁边,低着头踢着地板,小声说道:“我有一个朋友的儿子被绑架了,想请你帮忙。”
任宸羽放下笔,神色一凛,问道:“怎么回事儿?”
任翊飞摇了摇头,把手机递给他:“我没打听,你自己问吧。”
任宸羽露出一个颇为无奈的神情来,接过电话:“你好,我是任宸羽,阿飞的哥哥。可以请你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你好,我叫李贺。”对方说道,“事情是这样的……”
任翊飞看着任宸羽的眉头一点点锁紧,然后站起来走到了窗边,便知道这件事情大概没那么简单,有些百无聊赖,偏偏自己还不能走,只能拿眼睛去瞄书桌上摊开的东西。
那上面是一沓警校学生的操行评定。
任宸羽今年32岁,当年在警校学习的时候,他是以综合成绩第一名毕业的。毕业之后立刻被安排进了海港市刑警大队,工作期间表现优异,不到五年就升上了副队长。当时才27岁的任宸羽还有一个同为警察的女朋友,名叫楚琪,两个人在警校学习的时候就彼此爱慕,毕业了之后理所当然地谈起了恋爱。本来已经准备要结婚了,却不曾想在一次约会途中居然出现了枪击事件,任宸羽因为路上堵车而逃过一劫,楚琪却死了。
任宸羽为此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市局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把他从一线撤了下来,让他去警校当教官。这一撤,就是五年。
五年来,任宸羽教出了不少的学生,他们在自己的岗位上都有着不俗的表现。可是任宸羽只要想到楚琪的死,就对重回前线这件事有一种莫名的抵触。
一个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怎么去保护别人的安全呢?
任翊飞时常觉得任宸羽这些年过的太苦了,这种苦不是来自于物质,而是从楚琪死后到现在,任宸羽心中没有一刻放下过对自己的检讨和对楚琪的愧疚。他觉得如果那天自己准时赴约的话,也许楚琪就不会死。虽然杀害楚琪的那个疯子已经伏法,可任宸羽却觉得没有能保护好楚琪的自己,也是害死她的人之一,他始终不愿意放过自己。
活着的人把死去的人放在心里这么多年,想想就觉得是件好累的事情啊!
操行评定停留在一个名叫唐影的警员的成绩单上,任翊飞看着附有警员一寸照片的成绩单,不由得感慨脸蛋……不是,考试成绩不错啊!无论是笔试还是体能,放在他哥哥的严苛标准里也算上佳。
不过他哥哥的评语嘛……就一言难尽了。
性格乖戾、刚愎自用、特立独行、缺乏团队意识、拒不受教。虽专业成绩优异,但性格存在较大缺陷,暂不建议推荐。
任翊飞摸着下巴,这个唐影,该不会就是最近这一年间,气得自家哥哥好几次赌气说再也不要教学生了的人吧?
想想如果真的能把任宸羽从警校那个保护壳中拉出来,也算是功德无量呢!
任宸羽挂了电话,神色凝重。把电话还给他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道:“你这个朋友的案子……”
任翊飞立刻伸出手阻止他欲说出口的话:“打住!哥,我并不想知道跟这件案子有关的任何信息!”
看他这个态度,任宸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我说阿飞,你好坏也是个警察,怎么说都不该撇得这么清吧?”语气里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和宠爱。
任翊飞笑了起来,露出脸颊两边深深的酒坑:“那我不是资质平平、逻辑欠缺、还粗枝大叶吗?”
这是任翊飞在警校就读的时候,任宸羽给他的评论。
任宸羽放下笔,总有一种自己挖了个坑结果埋了自己的感觉。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记得这么清楚根本就是故意的。”
任翊飞笑得犯规:“我们家有你这个无所不能的大哥坐镇就够了。”
纵是任宸羽在面对学生的时候是何等严厉,可面对任翊飞的时候还是撒不出火来,也许有的人生来就有这种本事,可以让每一个人都对他温柔以待。
“其实你这个朋友是很谨慎的。他不是不愿意报警,只不过对方什么话都没留下。在不清楚对方来历的情况下,冒然报警不是一个好主意。”任宸羽眉头微皱,“只不过找我的意义也不大。”
任翊飞在心里默默地比了个小树杈,立刻点头道:“对对对!我也觉得还是要通过正规渠道报警比较好!”
任宸羽默默地瞥了他一眼:“你这是能推就推啊!我的意思是,在不动用过多警力的情况下,要让绑匪现身,恐怕要找另一个人。”
2016年4月7日,9:00
任宸羽走进杨楼古巷派出所,这里隶属景区,虽说地方不大,但是却比其他地区显得更加繁忙和杂乱。
门口停着一辆警车,后驾驶座的推拉门敞开着。任宸羽随手拉住一个匆匆向外走的警员,问道:“纪风飏在哪儿?”
警员匆匆指了指院内,还没等他再开口就出去钻进了警车。
紧接着便听到从里面传出一声洪亮的吼声:“纪风飏人在哪儿!!!!”
任宸羽不禁莞尔,走进院内,正看到一个像是刚毕业一样的小警察战战兢兢地对另一个中年男人说道:“所、所长,没找到风、风哥。”
中年男子忍不住呵斥:“给他打电话!这都几点了!傻愣着干嘛!”
他约莫四十多岁的年龄,高约六尺二寸,块头很大。年轻的时候抓捕罪犯的时候在脸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刀疤,导致从那之后整张脸就变得有些狰狞,不熟悉他性格的人,天生就会对他产生几分惧怕。
小警察立刻说道:“是!是!”脚底抹油般跑走了。
任宸羽笑着走过去:“看来不是我一个人在找他。”
中年男子这才注意到他,脸上表情终于松动了一些,如果不是肌肉僵硬的话,可能还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愉悦的惊喜来。
“阿宸。”对方说道,“你也是来找纪风飏的?”
任宸羽点了点头:“师父,好久不见。”
这个中年男子,就是任宸羽刚参加工作时候的师父,闫俊雄。任宸羽听说他五年前查出有糖尿病,不宜担任强度太高的工作,便被调到了派出所当指导员。
闫俊雄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好小子!来,进来说。”
任宸羽跟着他进去,在略显脏乱的破沙发上坐下,桌子上放着一个大海碗,里面有几粒剩下的米饭,看程度像是隔了夜的,烟灰缸里面还有抽得只剩下烟嘴的红双喜烟头。
闫俊雄倒了一杯水给他,在他面前坐下,问道:“阿宸,你找纪风飏有什么事吗?”
任宸羽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外面,问道:“师父,他总是这样……找不到人吗?”
说起这个,闫俊雄重重地叹了口气:“找他弟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