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年旅舍起身的时候,天还没亮。
我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在那一道刺眼光亮的衬托下,更显得四周漆黑无比。下楼走到接待室门口,果然,大门紧闭。于是我便按照昨天与前台小帅哥的约定,把房间钥匙放在接待室门口的小邮箱里,转身离开。
不能再见小帅哥一面,真是可惜啊。我心里暗自叹道。
昨天从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回到八一镇,已经是下午了。走进这家国际青年旅舍,一眼便看见一个开满桃花的大院子。桃树下有几张石桌石凳,三三两两的游客,坐落其间,言笑晏晏。推开门帘走进接待室,只看到一位穿着白色毛衣低着头的少年站在柜台后面,素净得像一只白猫。
“你好,之前有预订的,女生四人间床位一个。”我轻声说道,生怕惊吓到白猫。
少年缓缓抬起头,露出清秀冷峻的面容,像一位从古书里走出来的才子。
“身份证。” 少年简洁而熟练的说道。
我赶紧递了过去。
少年拿过身份证,在电脑里查找预订记录。我呆呆地望着他的脸,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丝微笑,像是在欣赏一件极美的艺术品。
“押金100。” 少年头也懒得抬起地说道。
“哦,好的。” 我这才从痴迷中清醒过来,马上从钱包里掏出来,放到柜台上。“我明早要比较早退房去机场,可能6点半左右,可以吗?”
少年略微皱了一下眉头,依旧低着头说:“那不用押金了,明早你离开的时候把钥匙放在门口的邮箱里就可以了。”
“放邮箱里,不怕被小偷拿走,小狗叼走吗?或者你不怕我就是小偷吗?” 我很想看看少年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我相信你不会叼走。”少年冷冷地回了一句,语出惊人。
我先愣了一下,随后也就付之一笑,不予置喙。
“可以了。” 少年递过身份证和房卡。
“谢谢吖。”送上我的招牌微笑,虽然少年并未抬头看见。但我知道,微笑是可以听见的。
正前脚跨出门槛,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晚上八点之后可能停热水,洗漱最好早些。”
我转身回头,正好与少年四目相对,好漂亮的眼睛,像一涓清澈见底的溪流,似乎还有一圈圈波纹荡漾开来。
“知道了,谢谢啊。” 少年浅浅的微笑已让我心满意足。
一阵凉风把我从回忆中唤醒,我环顾四周,早上6点多的街道,只有零星的路灯伫立在侧。苍穹像一个无底的黑洞,没有月亮,看不见星星。一股冷意徒然而生,我把冲锋衣的拉链提到最高,捂住了嘴,掩住了半张脸,像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
路上特别安静,没有车,没有行人,甚至连一声狗叫都不曾听到。可是我的脑子里却一点也不安静,不停上演着各种悬疑片推理片灾难片恐怖片。我得时不时晃晃脑袋,把这些电影片段晃出去,然而新的片段又涌现出来,如此循环往复,不得善终。
突然听到一阵声响“咯~咯~咯~~”,“啊啊啊~~~”我吓得大叫起来,双腿跟踩了风火轮似的向前飞奔而去。跑过大概两三百米以后,我才意识到那是公鸡在打鸣。小时候多么熟悉的声音啊,这才吐了一口长气,然后大笑起来。
说来真得感谢那只鸡,它的鸣叫带动了一群鸡的鸣叫,此起彼伏。而我也得以从电影魔咒中彻底解救出来,沉浸在童年的美好回忆中,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走到民航基地,顿时感觉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回到人间的感觉真好。上了机场巴士,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远处黢黑的天际正在渐渐泛白。
大巴轻轻地颠簸在公路上,好像一个摇篮。车上的旅客也好似婴儿般乖乖地睡着,没有任何人说话。我望着窗外,又陷入回忆中。
昨晚吃过晚饭回到旅舍,路过接待室特意往里面瞟了一眼,没有看见白衣少年,有些失望。回到二楼一个人的四人间,洗漱收拾完毕,快八点了,天还没全黑。我裹着羽绒服在走廊上晃悠,忽瞥见楼下院子里桃树下一个白色的背影,定睛一看,不正是那位白衣少年吗?他的背影看起来也是修长冷峻的,像是一位孤独的剑客,让人看着既觉仰慕又觉怜惜。
我不由得走下楼,径直走到少年跟前。
“嗨!” 我一向是自来熟,主动打了个招呼。
“嗨!”少年轻轻点头。
“旅舍好像人不是很多啊?最近不是桃花节吗?应该很多人才对啊。”我找些有的没的说起来。
“嗯,游客一般只拿八一镇当转场的地方,不会长待。”少年简单的回答道。
“哦,那他们一般都去哪儿玩啊?”我继续问道。
“近一点的桃花沟,雅鲁藏布江大峡谷。远一点的波密,鲁朗。”少年说道。
“你是一直在这家青旅工作吗?”我又问道。
“不是,算是兼职来的。”少年说道。
“哦?那你还是在校学生吧?”我又来了好奇心。
“嗯。”
“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啊?”我依然停不下来。
“川师,播音主持专业” 少年对我这番“盘问”倒也没有反感,依旧轻声回答。
难怪生得这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啊。我心里说道。
“那你为啥来到这里兼职啊?学校没课了吗?”我又问道。
少年停留了片刻,没有回答。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有机会再说吧。”少年开口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嗯,好呢,再见。”我知道这是终止对话的信号,也就识趣的点头说好。
“林芝这几日阴雨天气,晚上记得关好窗户,以免着凉。”在我转身之后,少年又补充道。
“谢谢啊。”我回头一笑,虽然黑夜里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能听出微笑的声音。
他为什么来到这里呢?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忧郁呢?我能帮上什么吗?虽然我知道也许再也不会见到他,但心中的疑惑还是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