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同归青园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苗北怡枫苑中。
魏烬醒来时得知温从戈有事要忙，反而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不必见到他，便不会对他出手。可随着时间流逝，见不到他，他又觉得心里怅然若失。
魏烬蓦然理解了何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虽然一切都在照常进行，可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总是会坐在大堂，望着窗外发呆。
墨宛白坐到魏烬对面，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哥，想啥呢？”
魏烬看了她一眼，蓦然道：“你怎么还没回不归崖？”
墨宛白眨了眨眼，她倒是想回去，可武林正道把不归崖上下的路围了个水泄不通，魔教的人下不来，在外未归的自然也回不去。
可魏烬现在情绪不稳，墨宛白知道兹事体大，自然不敢同魏烬说这些，只得找了个借口。
“诶呀，我这不是想多玩玩嘛。”
魏烬点了点头，眉头微皱：“哦，是吗？”
“是…是啊。”
墨宛白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尚不知他信还是没信，只得转移话题。
“嫂…温楼主见过我了，我在善堂做的事…他肯定也知道了。”
“嗯。”魏烬托着下巴，满脸忧愁，“我真是世界上最差劲的人了。”
“我主子可不是这么想的。”
这突然出声儿，吓得墨宛白直接一个激灵，差点儿掀桌。
“呜哇——”
凌知霜从窗边倒吊下来，发丝如瀑布一般垂落，吓到小姑娘的他，毫无歉意地笑了笑，随即倒翻落地，从正门进了门。
墨宛白拍着心口，小口地啜了口水，拍桌控诉道：“你听墙角能不能不要突然出声啊喂！很吓人的！”
凌知霜坦荡道：“纠正一下，我可没听墙角，我是光明正大的在听。”
魏烬看了眼墨宛白，制止了她要撸袖子斗嘴的举动，转而望向凌知霜，歪了歪头：“你怎么没跟着阿眇？”
“我也想跟着，不过主子说，让我们保护好你。”凌知霜走到桌边，探着身子指了指外面，“今早开始，到这附近摆摊儿的商贩，都是我们的人。”
墨宛白啧了一声：“大手笔啊。”
“是的，外面的人都是从北域就近调来的。”凌知霜直身笑了笑，“在主子回来之前，魏小爷不能离开这里，可疑的人，也不能靠近。”
墨宛白瞪大了眼睛，话一下子秃噜了出来：“那你主子这不是限制我哥的自由吗？”
凌知霜脸上的笑意收敛，目光冷冷地觑了一眼墨宛白，墨宛白自知说错了话，别过了头不再言语。
魏烬倒不在意这些，托着下巴看着窗外：“阿眇什么时候回来？”
凌知霜垂下眼，回答道：“云哥传信说，主子回了青园，尚不知归期。”
“若是他回来，提前将我打晕过去，我不想再对他动手。”魏烬扯了扯唇，“若是我可能会伤害到他…必要的时候，可以杀掉我。”
凌知霜镇定道：“据我所知，你被路识控制，对我家主子出手的事…我家主子其实并不在意。”
魏烬喃喃着反问：“他为什么不在意呢？”
凌知霜皱了皱眉，装作没听到，心里难免有了几分气恼。挺聪明一人，怎么一沾染到情爱，就变这样了？
就在凌知霜盯着地面，想敲开魏烬的天灵盖，看看他脑子里面装的是不是水的时候，书九从门口跑进来，扬起了手上的传信条。
“霜哥！有传信！”
察觉到屋中气氛不对，书九脚步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这是，怎么了？
凌知霜收回了想法，转身走到书九面前伸出了手，书九下意识把手搭在他手上，和他握了一下。凌知霜沉默了一瞬，抬手在书九脑袋上敲了一下。
“傻小子，我跟你要信，你是要跟我牵手吗？”
书九吐了吐舌头，摸了摸被敲的地方，将信纸递给了他。
“是踏雪带来的信，主子说，在青园找到了解掉路识香的办法，会叫泠梧公子带东西过来，最迟明天出发。”
魏烬迟疑着问道：“那阿眇呢？他不回来吗？”
“这个…主子没有说。”书九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应该是雪姨留下了什么东西，所以要留在青园整理一下吧。”
他的母亲青雪，在他们嘴里，被统称为雪姨。
凌知霜点了点头，回头看向了魏烬：“那么，在路识解决之前，请魏小爷务必不要乱跑。”
魏烬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垂下眼盯着茶水走起了神。
有时候想象很美好，只不过，现实总归不是想象，难免是会有些差别的。即便凌知霜加强了附近的看守，魏烬还是不见了。
在用过午饭服药后，本该睡着的魏烬打伤了后门看守，就这般离开了怡枫苑。
此时怡枫苑后门，燕不修看着一地惨状一阵沉默，蓦然道：“我们去哪里找人？”
凌知霜按了按太阳穴：“我猜他去找主子了，就是不知道他找不找得到。兄弟们伤得怎么样？”
乌篱从伤员面前站起身，回答道：“魏小爷留了手，都是轻伤。我们现在去追，会不会太迟了？”
凌知霜叹了口气：“传信吧，总得让主子知道。不修，你带一队人马散出去，看能不能找到他护送他过去。”
燕不修点头应下，又问了个很关键的问题：“魏小爷见到主子，会不会又像前两次那样，直接动手？”
凌知霜摸了摸鼻子，自我安慰道：“魏小爷两次动手都可以堪堪停住，这次…主子应该也不会出事。”
……
次日的黄昏傍晚，孤雁山脚下，早春鸟啼鸣着发出阵阵叫声，黄昏的云彩被落日烧得火红。
魏烬勒马收缰，久久凝望着落日的火红，红云落在他眼里，映出璀璨的光，可再美的风景，都不及山脚下站着的那个人。
那人穿着红衣，戴着半张面具，静静凝望着落日红霞，那是人间归于安宁与黑暗前，最后的风景与温柔。
许是没有看到那张脸，路识没有发作，他也并没有失控。
温从戈回头眺望来路的时候，看到魏烬那一刻，他心里有些诧异，不过还是扬了扬手臂示意。
“汇泽。”
魏烬唇角漾开一抹笑意，从马上跳了下来，跑到了温从戈面前，温从戈转过身伸出手，下一瞬，人已至身前，将他拥进了怀里。
魏烬将头埋进温从戈的肩窝，深吸了口气。还好，这次他没有对他动手。
“身上伤还没好，跑那么急做什么？”温从戈抚了抚他背后的发丝，“我又不会跑。”
魏烬紧紧地抱着温从戈，小声说道：“我好想你啊。”
“我也很想你。”温从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带你看看重建之后的青园。”
尽管很不舍的放开怀里的人，魏烬还是乖乖放了手，站直了身子。
“好。”
踏过荒芜的小径，便真真正正地进入了孤雁山，路的尽头是一片青竹林。魏烬牵着温从戈的手，胸腔里的欢喜快要溢出眼底。
“接到传信，我便寻了几个你可能到的时间去山脚等。孤雁山不太好找，旁人连山名都未必知道，我没想到，你竟来得这般快。”
魏烬偏头看向温从戈，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我来过这里，在离开雾孤山之后没多久。那时的这里，还是一片废墟。”
温从戈有些诧异：“噫？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你跟我提过一次，细心找总能找到的。不过我只是来看看，没敢动这里的东西。”魏烬顿了顿，垂下了头，“小孩儿，对不起。”
温从戈偏头挑了挑眉：“嗯？干嘛要说对不起啊？”
“我不该瞒着你来这里，这里对你的意义很特别，不该是我能踏足的。”
温从戈勾了勾唇，摸了摸魏烬的头：“除了原则性错误，我不想再听到你嘴里说出任何含有抱歉意味的话。”
“好，下次不会了。”
魏烬乖顺应下，跟着温从戈的脚步迈入了竹林，竹林阵法有人带路，倒也不那么困难。
进了竹林深处，就是青园了。
云鹤和泠梧坐在门口的石桌边喝茶，看到两人，便停下了动作，狼犬率先迎了上去，围着两人转了几个圈儿，欢喜地叫了两声儿。
泠梧将目光放在两人相牵的手上，一脸调笑：“你们俩真腻乎，还学小孩子牵手。”
温从戈挑了挑眉，语气不善：“怎么？你有意见么？”
“没有没有。”泠梧急忙否认，揉着肚子一脸可怜，“哥，做饭吧，我快饿死了。”
在场四个人，三个不会做饭，甚至还能烧厨房。
温从戈沉默了下，看了一眼魏烬，便松开手转身去了厨房，魏烬则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云鹤杵了杵魏烬的肩膀，乐呵道：“主子是真的很喜欢你诶。”
泠梧跟着点头，认可了云鹤的话。魏烬心意一动，乐得将这个话题继续，便拢袖倒了杯茶水。
“是吗？从哪儿看出来…他很喜欢我的？”
云鹤一脸认真地回答道：“他会主动碰你啊。”
魏烬一脸茫然，这算什么答案？
泠梧弯了弯眸，代为解释道：“我哥他啊，不喜欢别人碰他的，我以前要向他讨个抱都很难。”
云鹤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确实，我以前只是碰碰他的肩膀，就被他直接摔到了地上。”
说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泠梧可以暂且不提，光是栀颜卫跟在温从戈身边的，就因着这事儿吃了不少教训。
他们知道温从戈的喜恶，便一直都老老实实地持守着界限。尤其是在触碰温从戈这件事上，能不碰就尽量不碰，毕竟哪怕是温从戈下意识地匆忙出手，都够人喝一壶的。
只有云鹤，不知死活，偶尔拍拍温从戈的肩膀或者发顶，或是有意无意地碰一下温从戈的手腕。
云鹤的不知死活，其实只是在想法设法地消除温从戈的阴影，尽管一开始效果微乎其微，但事实证明，日积月累之下，这也确实有点效果。
当然，云鹤一开始被摔得属实很惨。最严重的一次，他直接被误伤到断了两根肋骨，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不过后来温从戈大抵是习惯并克制住了，倒也没再发生过误伤的事。这也导致，他们偶尔情之所致的接触行为，也被有意无意的容忍了。
栀颜卫的人曾经一度以为自家主子会因此孤独终老来着。
直到魏烬和温从戈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们才实打实地察觉到，魏烬之于温从戈，那确确实实是不一样的。
就算是魏烬什么都不做，温从戈也会主动去触碰。这虽也算是好事，但想来难免还是不平衡的。
就如此时此刻，极度不平衡的两个“可怜人”完完全全地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区别对待”。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对对方如出一辙的情绪，那是感同身受的同情。
要不是时间地点都不对，他们俩简直要当场拜把子了。
泠梧收回目光，转而凑近魏烬，小声道：“不过话说回来，对于我哥喜欢你这件事，你好像很不自信？”
魏烬下意识开口：“你怎么知道…？”
云鹤扶了扶额，想不通魏烬这自卑情绪从何而来。等回过味儿来，他有些疑惑道：“可明明是你先喜欢我家主子的啊。”
泠梧瞪了云鹤一眼：“你笨，话本里不都说先动情的人会先输吗？”
云鹤抬眼看到了站在厨房门口的人，下意识噤了声。
温从戈垂着眼，用巾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声音随着风飘入了三人的耳朵里。
“我不会让他输的。”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