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小年就杀猪。盼来盼去,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大年三十除夕夜,开开心心过新春。
记得七八岁时,我家过新年除夕,是在东北长春的一个小镇上。
刚进腊月门,妈妈就把巧手的七姥爷找来,给我们姐弟丈量衣服尺码,然后便去县城买回花花绿绿的布料,七姥爷按尺裁剪,连夜赶制新衣裳。
我脚上的冬鞋还是上一年过年买的,早已经裂口 露出棉花,就盼着再过年妈妈给我买一双新的。
我们姐弟开始了焦急的等待,每天做梦都能梦到穿着新衣裳,踏着暖暖的新鞋,扎着鲜艳的头绫,兜里揣着糖块、瓜子,跟着拜年的秧歌队满街满镇不知疲倦地疯跑。
想想那时候,过大年真是美透了。
这时候年味已经越来越浓。亲戚邻居开始杀年猪,我们每天都被请去吃大锅炖的猪肉酸菜灌血肠,吃得大快朵颐,喝着肉汤酣畅淋漓。
东家鸡飞狗跳,西家鸭鹅乱叫,杀鸡宰鹅过大年,镇子里变得异常的热闹。
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升腾,屋门敞开着,冒着热乎乎的蒸汽,喷喷肉香和着爽朗划拳酒声,阵阵笑语伴着孩童哭叫喧闹,从篱笆小院越过广阔无垠的庄稼地,飘向十里八村,飘过松北平原,弥漫到遥远的天边。
那时候无论走到哪里,处处都是淳淳的年味烟火。
过大年啊,怎么品都是香。
腊月二十五,扫房糊墙紧忙乎。
开窗扫房、扫院子,过年不能留一点灰尘;贴年画、糊墙,过大年就是得敞亮。妈妈用白面打一大盆浆糊,我和姐姐拆开不用的书本,爸爸踩着凳子,依次粘贴,从房顶糊到墙根,从里屋糊到外屋,从天亮糊到天黑。
第二天,欣欣然,睁开眼,满屋白光光,亮堂堂,小土屋焕然一新。
过大年啊,就是敞敞亮亮。
刚进腊月二十,妈妈就用很大很大的面盆发大黄米面,我们把苞谷外面的叶子剪整齐,洗净晒干,准备蒸粘豆包。
隐约记得是先烧一大锅开水,然后妈妈跪在热炕头上,两只大盆里放上兑好一定比例玉米面的黄米面,爸爸往盆里倒开水,待稍微凉了以后,妈妈两只手和面,不停地揉来揉去,最后揉的面不沾手,啪啪拍两下,说:“好了!”于是爸爸用帘子盖好面盆,上面还罩上一层棉被。
两天后,待涨发的黄米面把盖帘子顶了起来,就可以一锅接一锅地蒸起粘豆包。
坐在那包粘豆包,一包就是三五天,坐的腰酸腿疼,实在没意思,还把亲戚邻居叫过来,帮着包。包完这家再包那家,过大年准备年干粮,在我小时候印象最深,也是最头疼的一件事。
那时候东北过年有个风俗,腊月里蒸上十几大锅粘豆包,再蒸上几锅大馒头,拿到外面冻的硬梆梆,倒进屋外一米高的大缸里储存,一个正月里都不做饭,每天拿出蒸好的粘豆包和馒头热一下,直到正月出头,过完二月二。
现在想起来有些发笑,过大年,好忙好累啊!
每次快过年了,妈妈会批一大箱雪糕,买一篓黑黑的冻梨和红彤彤的冻柿子。我和弟弟天天虎视眈眈地看着箱子里的雪糕,趁妈妈不在家时,偷出来一根,弟弟吃一口,我吃一口,一点也不觉得冷,吃不够,可也不能再偷吃,怕妈妈发现。
妈妈最后还是发现了,让爸爸把雪糕放到房顶上,我和弟弟依旧每天看着那个箱子,舔着嘴唇,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盼着快点过年。
那时候,过年就是解馋。
过了腊月二十三小年,爸爸成了大忙人。给乡里乡亲写标语,刻花花绿绿带有新年祝福的彩旗,画小猫戏蝶、猛虎下山年画,扎高粱秸秆灯笼,从早忙到晚。
年三十的这天早上,“二踢脚”声声震天响,家家户户换新颜,房前屋后,门里门外,红绿黄粉色的标语耀着你的眼。
门楣上,篱笆墙,装苞谷的粮仓,猪圈槛,哪怕是矮矮的鸡窝,都是红红的福字倒贴,每一条小横批上各写着:五谷丰登、金鸡满架、一帆风顺、肥猪满圈等等祝福语。
花花绿绿,刻着五福临门、万事如意的彩旗,凡是有门的地方,都在娇媚的迎风飘扬。
家家户户大红灯笼高高挂,谁家灯笼挂的越高,扎的越大,亮得最红,预示着谁家这一年准会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爸妈忙着中午最丰盛的年夜饭,我和姐姐头上扎着粉红色的丝绫,弟弟提着红色的纸灯笼,院子里欢歌笑语,就等着除夕之夜开开心心放鞭炮,给长辈拜年好得压岁钱。
那时候还没有春节联欢晚会,红灯笼红彤彤,夜晚来临时,亲戚邻居们都穿上了新衣服,东家窜,西家看,瞧谁家买的鞭炮最多,看谁家的衣裳最鲜艳。
晚上八点钟左右,爸妈剁肉馅包饺子,我们小孩子一群群,高声嚷着,提着小灯笼到处跑。人们的喊声,狗叫声此起彼伏,鞭炮声噼噼啪啪,震耳欲聋;天空中升起五颜六色的焰火,“钻天猴”噌地一声没了踪影,“青蛙地蹦”在雪地上一圈一圈地跳,“天女散花”朵朵璀璨夺目,“嫦娥奔月”袅袅升上天空。
农村新年讲究多,除夕之夜谁家先放鞭炮先“发纸”,谁家这一年就会捷足先登,日子过的比别人好。这不,刚刚夜里十一点,就有耐不住性子的人家率先放起“二十响”。
小时候三十夜里放鞭炮也有说头。先是让家里最大的男孩把最响最震耳的“二踢脚”一连放,蹦走凶神恶煞、穷鬼游魂,接着几千挂小鞭火光冲空,噼啪震天,迎来灶王爷、财神爷,然后再放各式各样的烟花,炫丽夺目。
此时家家院子里拢起一堆火,放完鞭炮吃饺子之前,家人们团团围上火堆,伸出双手烤烤火,预示着在新的一年里生活红红火火,事业蒸蒸日上。
过大年,就是红红火火,快快乐乐!
除夕一夜又一夜,年味那么悠远。时光转过一轮又一轮,年味逐渐清香。唯有多年不变的,是每年除夕夜,千里归来,阖家团圆,珍馐美酒,祝福满满,笑语欢颜,亲情永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