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点,晨雾将去未去,透着刚刚探头的太阳射进的光,把古镇装扮得更显古旧。但是没有人赏得这一刻。老街上空无一人,旁边的门店也都紧闭着。伴着陈旧的吱吱嘎嘎声,老李开了店门。
他每日都是整个小镇上最早开门的店家。
将自己做好的牛角梳摆上台面,按大小做工分好类次。从里屋拿出工具摆在门口,放几个牛角,在旁边,开始工作。他的动作总是慢条斯理,这些个步骤往往要用去个把小时。当他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小镇上已经有些个早起的游客出门闲逛。还有些是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的从他旁边走过——离他几十步远有一条闹腾的酒吧街,会有些都市男女逛腻了自己城市的酒吧然后来到这里,继续通宵买醉。
有些人会路过时会站在门口看他一会儿,大部分人都会直接走过。老李的生意没有很差,也不算太好。也对,现在还有几个人会一早起来洗漱完毕之后坐在镜子前认认真真的给自己梳头呢?繁忙的生活不会给予人们这个时间的。就算是被游人买走的梳子,老李也能想到它们被带回天南海北以后的命运。
做一把牛角梳是很复杂的,牛角在清洗过后要在阴凉通风的地方放置个半年以上才能用作梳子的材料。选用的牛角越老越好,这可能跟越老的牛牛筋越有嚼劲是一个道理吧。先用凿子锯子将牛角一分为二,然后选块,打坯,开齿,抛光。每一次开齿不能停顿,必须一次开好,均匀的前后拉动锯子,不然就会影响梳齿的美观和使用。一把好的牛角梳做会有玉一般的质感。
坐在门前,老李几乎都在给已经成型的梳子用细水砂纸抛光。抛好一把,就往台子上放一把。开齿,磨形声音太大,还会有牛角的碎屑乱飘,近几年搬来的几个店家老板因为这个投诉过他。说牛角碎屑会影响旅客的健康和“游玩质量”。没办法,他只得雇一个人下午几点小时在门前给他看店,自己回小院里做着这些。上午和晚上由自己坐在门前,他请不起全职。
他会时常想起小时候,他的师傅,也是他的父亲,每天早上会在母亲的梳妆台上给母亲梳头,等母亲梳妆结束之后,家里的梳店就会开业,母亲招呼着客人,父亲则在里屋和院子里日复一日的做着梳子。那时的镇子还没有被开发成景区,来光顾的客人也都是熟悉的街坊邻居。梳子断齿是凶兆,那时的人们是决计不会用断了齿的梳子的。嫁娶时,男方还会专门提着礼物来请父亲用一整个牛角做一把梳子做聘礼。父亲还要看那人的品行决定收不收礼。他觉得那时身为一个梳匠的父亲无比的厉害。
可现在呢,从这个地方被开发成景区以后,一切都变了。大批的游客涌入,许多外来人把这里当成了家,旅馆,各种店铺层出不穷,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本地人又将宅子卖掉那些本钱下海捞金。谁又能想到这间毫无装潢,最不起眼的梳店竟是这里唯一一家百年老店。
前人的梳妆打扮,梳妆一词,梳在前,妆在后。一个老人,一家老店。一个“梳”字就这样延续着。
本草纲目记载:“牛角,酸咸、清凉、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