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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起因于一个贝克街再普通不过的下午。
Sherlock第七十二次拒绝了他亲手带来的案子。大英政府对此毫不意外,却又习惯性懊恼不已。
“需要来点茶吗?Mycroft?”
好心的医生第二十三次做起了这对兄弟的和事佬,他端来红茶,但年长的Holmes并没有这个心情。即使他已充分相信Watson医生的人格,谁又能保证他那乖张的弟弟曾经用这里的茶具都装过些什么。
“真的不要吗?”John皱了皱眉,他盯着手上端着的瓷盘。“我还准备了一些茶点,一些手工的曲奇……”
“曲奇?”
问完,Mycroft眼角因Sherlock毫不掩饰的窃笑抽动了一秒。装作没有理会那毫不掩饰的讽刺,他转过身打量起医生手上的盘子。带着花边的烘焙饼干旋转着叠成小堆,是典型的奶油曲奇,虽然出炉已超过三个小时,但依旧无法掩盖那若有若无的香气。
Mycroft小心地,用食指夹起了盘子顶上的一块。
“Hudson夫人做的?”他理所当然地问。
“不,”一边回答,John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继续猜,Mycroft。”
“Julie。”
“你竟然还调查了我的女朋友,”噢,哪有什么竟然。“但不对,Mycroft。”
“Molly Hooper。”
“还是不对。”
“Sally Donovan。”
“那这饼干里就得搁砒霜了,不过接……”
“Lestrade。”
最后的答案顺从思考出口的一瞬Mycroft有些吃惊于自己的回答,但医生的表情告诉他自己推测对了。Sherlock大声嘲笑着他之前因性别偏见犯下的演绎错误,但Mycroft对此置若罔闻。
他只是简单地看了手中的曲奇两眼,然后把这小东西像一个谜题放进嘴里。
「噢……」
Mycroft在心底发出颤音。
然而那时,这不过是个短暂的小插曲。
一块令Mycroft在心底小声赞叹的曲奇饼,滚落在Holmes思维宫殿的角落里,无声无息。
直到又一个下午,大英政府来到苏格兰场,来到那间他步入若干次的办公室。
“Sir正在二楼开会,你可以先在这里等他。”深肤色的女警撇下一句客套就转身离开,过于冷淡的态度显然是来自对于他那弟弟的迁怒,但Mycroft并不介意。
他随心地用伞作为支点支撑自己倾斜的身体,抬起眼演绎这间办公室主人近日的经历。
取下后至今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戒指,离婚状态;成倍堆积的文书工作,Sherlock的杰作;办公桌洗不掉的咖啡杯印,一如既往的加班生活;和一小盒……
打开了的甜甜圈。
“噢……”
骨碌骨碌,角落里的奶油曲奇又滚到宫殿的灯光之下。
甜甜圈是手制的,那些镂空的面包圈上只撒了薄薄的糖霜——太过朴素,以至于不会是来自街角烘焙店的橱窗。它们中间甚至有几个微微烤焦了,Mycroft低身嗅了嗅总结到,办公室的主人当时可能正在接一通电话,结果导致错过了最佳的火候。
“你可以拿一个尝尝,Mycroft。”
大英政府僵硬了一秒,又迅速调回好整以暇的姿态。“不用了,”开口,他挂上一贯的假笑,目光跟随迟来的探长从门口回到座位:“我只是好奇您还有这样的爱好。”
听了这话,Lestrade脸上的兴味瞬间退成尴尬。他咳了两句:“不算爱好,这原本是……”
为Alice和没来得及出生的Tom准备的手艺。
Mycroft对照脑海的资料演绎出探长的后半句,他没有揭穿。但Lestrade显然读到了年长Holmes眼底那一丝同情。Mycroft几乎能听到探长在心底咒骂自己的姓氏和这姓氏意味着的脑子,于是他只好不紧不慢地将话题推向自己的来意。
“关于您目前手上的那份案……”
一次一如往常的对话,一如往常的谈判和妥协。
除了期间Lestrade抓起一只甜甜圈并把它送入嘴里的那一刻,除了那一刻Mycroft感受到突如其来的饥饿。
一如往常。
凭借出色的说服力、和他在Sherlock内心的重要战略地位,John终于促使Sherlock答应接下了Mycroft的案子。这也使得后者在短期内对贝克街的造访达到了一定程度的频繁。
每次造访,John都摆出了Lestrade探长做太多所以送给他们的各种茶点,而Mycroft对此来者不拒。年长的Holmes甚至在221B留下了一套自己的茶具和若干种不同的茶叶以防亲弟弟任何形式的毒害,这让John感到气恼又好笑的同时,又时不时产生对大英政府如此迷恋那些点心的好奇和疑惑。
John Watson的好奇和疑惑总有人乐于解答。
“死胖子虽然喜欢甜食,但还不至于这么失去控制。John,好好用你不算太过愚蠢的脑袋想想,Garvin做的点心跟Hudson太太做的乃至其他人的到底有什么区别?”
“Greg,Sherlock,Lestrade的名字是Greg,Gregory Les……噢——!”
“看见没,连你都能想出来。”
“真是我想的那样?呃……你是说Mycroft还不知——?”
听到这里,Sherlock终于停止了翻白眼。从沙发上坐起身来,侦探灰色的眼里满是得逞的快意。
“让我们看看死胖子能愚蠢到什么时候。”
Mycroft几乎劳动了负责他日常饮食的所有主厨。
他甚至还让Anthea把从贝克街带出的几份样本分寄给伦敦常去的几家餐厅,结果出乎逻辑又合乎直觉——没有一家能让他满意。那些符合米其林三星级别的甜点不再能打动他,它们的精致乏味而单调,甜到麻木,口感干涩,引不起Mycroft平常一半的胃口。
因此,年长的Holmes久违的开始掉起了体重。
这一事实让带给Anthea的焦虑远远胜过了黑莓即将破产的晴天霹雳。行动力剽悍的女助理飞快地拟了一个潜入Lestrade探长家搬来整个厨房的计划草案,而她的上司对着草案哀伤叹气了一秒就把计划毙了个彻底。
“长官,您不能再这样瘦下去了。”
Anthea忧心忡忡做最后的挣扎,而Mycroft挑高了一边的眉毛。
“再瘦下去您的颧骨就跟您弟弟一样显著了。”
Mycroft的眉毛达到了天花板的高度。
“下个月就是圣诞节,我不希望您的母亲觉得我们在虐待您。”
这话一出,大英政府终于出现了裂痕。鉴于Mycroft并不想在平安夜那晚吃下一整个火鸡,他最好现在就采取必要的措施。低叹一口气,西装笔挺的男人从座椅上站起。
“备车去苏格兰场。”
Lestrade掏出最后一个巧克力玛芬的时候,他的办公室已经成了苏格兰场工作区域唯一的光源。
漫长的一天,永远是漫长的一天。
Sherlock今天领着他的小室友一共跨越了十二个街区,而Lestrade只来得及跟上其中的七个。他们在一个楼与楼之间的空隙处跳跃着把他撇下,紧接着半个凶杀组的成员看着自己的老大从一个五米高的窗台跌进一个巨大的的可回收垃圾桶。见鬼的卷毛混蛋应该感谢他成功在日落前抓住了这一串案件的凶手,否则Lestrade发誓下一次寄到221B的就不是那些可爱的小点心了。
愤恨地咬了一口手上的糕点,Lestrade开始了最后一点文书工作的收尾。巧克力的甜味驱散了萦绕在他潜意识里久久不散的血腥和臭气,带来一丝疲惫而熟悉的慰藉。烘焙占据了Lestrade大部分的业余时间,仅次于观看阿森纳的英超比赛。他原本从未考虑过沾手这些在自己眼里繁琐又麻烦的厨房事业,直到Alice怀下了生孕除了甜食什么都吞咽不下。孕妇们总有些古里古怪的毛病,Alice拒绝那些咖啡店或超市买来的流水产品,于是那时还只是个探员的Lestrade只好利用当值以外的时间亲自操刀。他甚至从女探员同事那里学来了不少心得,但等到Lestrade真正学会考出一个合格的戚风蛋糕时,他和Alice那不到六个月的小家伙已经永远离开了他们。Alice的流产给Lestrade的婚姻敲开了第一道缝隙,之后的每一次争吵和冷战都不过是把这道缝隙越撕越大。Lestrade不停歇地办案升职,Alice不断地晚归,他们再也没能拥有第二个孩子,Lestrade甚至怀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试图过再去拥有第二个孩子。而就当上个圣诞节终于有一次沟通成功,Lestrade终于觉得一切出现了转机的时候,Sherlock的一句真相便给这段名存实亡的关系判上了死刑。操他妈的Holmes,努力去忽略心底的那一点释然和感激,Lestrade恨恨地骂着。
可偏偏就像随便什么人说的那样,骂什么来什么。
一个优雅足以掩盖突兀的声音伴随着门口到来的身影悄然响起:
“请允许我为舍弟给你增添的麻烦致以诚挚的歉意,Lestrade探长。“
“你想要什么,Mycroft。”
“一个不情之请。”
“不要告诉我Sherlock在这几个小时以内又钻到哪个军事禁区去了。”
“很遗憾,我亲爱的弟弟今天令人欣慰的安分。”
“所以你是来通知我又一个最近的案件即将悄然地从苏格兰场的眼皮底下消失?”
“不,探长……”
包裹在三件套之下的男人抿住嘴停顿了半晌,似乎将要从那里面冒出来的字句让这位官居末位的政府公务员罕见的难以启齿。但他还是在下一秒开口:“这项请求比较私人,我希望接下来的话不会使你难堪。”
“比Sherlock还私人难堪?“Lestrade的眉毛扬到银灰的发际线里。
而Mycroft几乎因为对方这一举动和回答轻笑起来,他不自觉柔和了神色,昂贵面料下的躯体不再紧绷,反而释出一种与这深夜契合的温暖疲惫。Lestrade把这些细微的变化收进眼里 ,少许的讶异悄悄浮出他脑海的表面,又迅速被Mycroft接下来吐出的每一个字带来的震惊所淹没。
Mycroft要他的烘焙配方?
他甚至都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什么时候掌握了他的这个业余癖好,更不用想到对方居然还会对此感兴趣。他是怎么知道的?噢,好吧,他可能没什么不知道。John似乎提到过Mycroft最近时不时去他们那里打劫点心,但Lestrade以为那不过是个好友的玩笑。
认真的?
Mycroft·天知道百分之几十的大英政府·Holmes??
迷恋一个离异中年警察烤的奶油曲奇饼???
——Lestrade看Mycroft的眼神就像是第一天认识他。
“你看着我的表情就像看一个变态杀人犯,Lestrade探长。”挥动了一下伞尖,Mycroft无奈地看着眼前的银发男人从那些再明显不过的奇奇怪怪想法里抽离出来。
对此,Lestrade几乎有些赧然,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一个曲奇饼变态杀人犯,听起来总算没其他那些倒胃口。”一边说,苏格兰场探长一边努力按下脑袋里眼前男人用伞尖一个个戳中曲奇饼的奇怪画面,然而这努力终究只是徒劳。带着无法收起的笑容,Lestrade也无奈地朝着愣住的西装男人补充了一句:
“Greg,或者叫我Gregory。
“就当看在认识了这么多年的份上,Mycroft。”
Mycroft走出苏格兰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有点晕眩。
这股晕眩甚至持续到第二天的日出时分,到那时他才理清楚夜晚的对话究竟发生了什么。
Lestra——不—Gregory拒绝了他的请求,因为伟大的苏格兰场探长决定亲自拯救Mycroft于水火。
“我没什么固定配方,所以也没办法写下来给你。”记忆里的Lestrade挠了挠他那灯光下过于耀眼的灰发,Mycroft毫不惊讶自己完整地记下了所有的细节。“但我可以直接做给你,反正每次烤的太多也会寄一部分给John和Hudson夫人。如果你需要,留个地址给我或者派人来取都可以。”
“感谢你的好意和慷慨,Les——Gregory。”
就这样,Mycroft不费吹灰之力达到了他此行的目的。那些原本准备的条件和协议在Gregory随手的一挥下成了Holmes思维宫殿里一张又一张的废纸。他再一次从同一个人身上发现有时人真的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能交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和他人的好意,一如五年前他第一次从苏格兰场走出的那个夜里。
只不过那时的好意是送给他那令人操心的弟弟,而如今的这份好意却是赠与了他,赠与了Mycroft。
赠与了他自己。
一瞬间,Mycroft感到自己的心脏为这个想法慢下了半拍。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去抓住是什么撼动了它,Anthea的声音便由远及近地响起。
“长官,财务大臣正在您的办公室外等候。”
所有的思绪都弹指抛到脑后。
“请他进来。”
Gregory盯着烤箱一动不动已经盯了二十分钟。
白日的工作让他疲惫,但此时,这疲惫却没带来任何形式的困意。
Anthea正在来的路上,而Gregory已经因为三个电话和一次小睡烤糊了三个托盘。如果这次不能成功,那么他就再没时间重烤一份。
这听起来似乎有点像义务,或者某份工作,但Gregory清楚Mycroft并未通过任何不必要的手段来强迫自己做这些,哪怕他可以。可事实上,就连Gregory自己都没想的是,他像是控制不住地想尽最大努力去达成这一并不迫切的请求,仿佛只要做到了就能满足什么人从未言说的一个愿望。Gregory告诉他自己这是因为太久他没有主动为别人烤些什么东西,但又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叫嚷着不是这样。然而一切没等他细想,一声熟悉的叮在Gregory的耳边把那声音打断。
英式曲奇,花式曲奇里最简单又不费时的那种。弯成蹄形的黄油饼干趁着刚出炉的高温蘸上融化的巧克力酱,这一次比Gregory想象中的还要成功。他拿起刚蘸好的一个对着推门进来的Anthea扬了一扬:“你想要一个吗?”
黑莓小姐笑了一下,头都没抬。
“不用了,探长。”
然而Gregory敢发誓他听见有人咽下了口水。
“拜托,Anthea,Mycroft总不至于那么小气。况且你总得让我知道它们尝起来没看起来那么糟糕吧?“
Anthea继续笑而不语,于是灰发警官只好举双手放弃。等到十分钟过去,Gregory终于完成了所有的工作,美丽的拉丁小姐才放下手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巨大的茶点盒,把桌上那些还没彻底冷却的曲奇一份份装进盒里。
“我看见你偷拍了我的厨房。”Gregory一边注视着她的动作一边抱起手臂。
“我没有‘偷’拍,探长。”
“我不记得自己有过允许?”
“您也没有试图阻止。”
“这是Mycroft的要求吗?”
“长官也没有试图阻止。”
不曾知情当然也就不曾阻止。
解下围裙,Gregory把Anthea送到公寓的门外。
“我开始明白Mycroft为什么会选择你来当他的助理了,Anthea。”
“荣幸之至,探长。”
三十分钟后的第欧根尼。
打开茶点盒的Mycroft有点紧张。
上一次他这么紧张的打开什么东西还是在东欧的安全屋里打开妈咪寄来的书信,说真的,那可比车臣分子布下的隐形炸弹恐怖多了。
然而尽管紧张,踌躇从来不是Holmes的作风。
Mycroft拿起了盒子里最上面那块。他仔细地打量曲奇的每一根轮廓,习惯给出大脑的第一反应:低筋面粉,两百克黄油,两个鸡蛋,一小勺奶粉和半小杯砂糖,最后加上TESCO超市里买来的巧克力……不能再朴素了,第欧根尼的拥有者低叹着想。无数盘旋在Mycroft脑海的疑问再一次在此刻的宫殿里成形,而回答它们最好的办法只有手上的这个小东西。Mycroft掂了掂它,正准备满足自己久候的渴望。却偏偏在入口前的一顿,他察觉到一丝重量的不同寻常。食指拇指一错,蘸有巧克力酱的曲奇碎成大大小小的粉块。
一片小纸条落了下来,笔迹流利粗犷。
“Bon appetit~”
下
关于探长在点心里藏起的这份无伤大雅的小惊喜,Mycroft写了封小小的感谢信,并确保这封信能巧妙地平躺在苏格兰场一次深夜加班途中悄然出现的神秘外卖盒里。
第二天,Gregory在唯一一块没有放蔓越莓的司康饼里表达了对外卖的谢意。
第三天,神秘外卖盒再一次回信。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第八天,Mycroft皱着眉挑出一块烤糊了的布朗尼,将里面那张明显被怒火撕下的罚单一角展开:
“你弟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第九天,探长毫不意外地看着交通部门的Hamill把自己那被扣留的摩托归还。修复如初的前灯上,Gregory摸到了一张便笺:“希望您容忍一个四岁的时候还抱着哈雷模型睡觉的海盗船长。”
他傻笑了几秒。
并示意Donovan在张口前闭嘴。
就这样——意料不到,欣然接受,习以为常。夹在饼干里来去自如的纸条逐渐成了Mycroft和Gregory心照不宣的秘密交流方式。对于探长来说,这可比突然响起的见鬼电话亭和神出鬼没的黑车要来得自然亲切。而对于Mycroft,无论他是否承认,这都满足了大英政府在戏剧化和保密性的双方面需求。
然而Sherlock很快识破了他们的鬼鬼祟祟。
“你应该在自己的公寓设个三米高的阳台,Lestrade。”侦探的阴阳怪气从Gregory踏上221B楼梯口的一瞬间就开始响起:“或者让那个死胖子在苏格兰场和第欧根尼之间挖条暗道。要知道我和John不介意扮演最后的两个掘墓人,如果Mycroft还想更戏剧化一点。”
探长随手把带来的卷宗扔到平躺在沙发上喋喋不休的卷发男人脸上:“非常成熟,Sherlock。”
“听听你自己!你连说话都听起来像那个死胖子了。”
接过John递来的茶,Gregory轻飘飘地对某人的话翻了个白眼。
下一秒,咨询侦探啪地从沙发上弹起。他把卷宗塞到Watson医生的手里,然后去抓门口挂着的风衣:“这个案子我接了。John,动身,我们去一趟巴黎。”
“巴黎?!”John和Gregory同时出声。
“关键在于那件不翼而飞的花瓶,巴黎是唯一线索。”将围巾绕向自己的脖子,Sherlock用力之大就像要勒死自己。Gregory猜测是自己和军医的愚蠢让侦探感到窒息。
“可是Sherlock,后天就是圣诞节,明天平安夜,我不认为……”John近乎呻吟着抱怨,但却在三分钟之内也换上了自己的大衣。此时,侦探已经如同飓风般冲出了公寓。
翻箱倒柜,John快速地凭着军人的直觉找到了两人的护照。迈出门前,他向还没反应过来的Gregory红着脸道了个歉:“抱歉,Greg,你知道那个混蛋……该死,我是说——保持联系,到巴黎有消息我会打你电话。”
探长只来得及点点头。
接着,房间的最后一名居住人就这样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叹了口气,又带着得逞的快意,被留下的人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S&W, on the way to Paris.——G」
屏幕显示已发送。接着,手机的主人屏住呼吸,他点开一个新的联系人。
短信收到的那一秒,Mycroft嘴角准时上翘,然后又调整为再习惯不过的假笑。
双手交叉,他转向角落沙发上噼里啪啦不停的Anthea。
“明晚巴黎歌剧院的悲惨世界,四张最好的座位。”
“需要确认Holmes先生一定到场吗,长官?“
“确认Watson医生一定到场就可以了,Anthea。”
话音落地,深色皮肤的黑莓小姐便摁下几个键从沙发上优雅起身。迈出计算好的最短距离,她将一份合好的文件摆上自己长官的书桌。Mycroft皱起了抬头纹打量这份他从未安排过的文件,而Anthea却表现得似乎并不打算解释或回答。啪啪两下,她好像终于回复完了什么人,点了发送键。
“Bon appetit~”
出门前,黑莓小姐送上了唯一一句对长官的圣诞祝愿。
……
文件很薄,很轻。
从外封到内页都是第欧根尼统一的款式,除了没有编号这一点,它和Anthea以往递给Mycroft的没有任何区别、没有任何特异。
然而Mycroft却演绎不出它的内容。
但是,他有一个猜想。
屏住呼吸,大英政府翻开文件的第一页——噢,验证猜想总是比验证演绎要激动人心。
伦敦的平安夜从不平安。
普通的罪恶无论何时都会络绎不绝,而高明的那些则总是对准了这些具有特殊意义的节日,来彰显自己令人作呕的戏剧性。
再加上几次难得无事休假、却仍能撞上Sherlock给他添乱的糟糕圣诞回忆。
Gregory恨平安夜,Gregory恨戏剧性。
……但不是今天。
这一次的平安夜,全世界的罪恶和Sherlock Holmes,都得给Gregory Lestrade让道。
“基督保佑,让他们都到巴黎去相亲相爱、缠缠绵绵吧。”
与其说是祈祷,不如更像是坏心眼的诅咒。口颂‘阿门’,Gregory把填好酱料的火鸡,塞进设好火候的烤箱,定上时间……和预先设想的不同,从早上醒来的一刻起,苏格兰场的Lestrade探长今天一路都很轻松,轻松地去警局转了一圈,做好假期前的最后一点指示;轻松地脱下一贯的风衣,穿上更舒适的便装去采购;轻松地采购完回到家里,开始晚餐前繁琐的准备;轻松地将火鸡塞进烤箱,来到客厅做最后的一点圣诞装扮。他不是没有紧张,Gregory早已想不起上一次和他人一起共度圣诞是什么时候(让我们先删掉所有关于贝克街221B的回忆)。但在Anthea回复东西已经送到,但不确定收货人的态度为何的时候,他又奇妙地冷静了下来。
——没有消息是最好的消息,不会有拿警察当工作之外的人更懂得这个道理。
所以从醒来的那一刻起,Gregory就做下了决定,不管结果如何,先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享受过程身上。
警局的安排一切顺利,难得心情愉快的Anderson都祝愿一年未有过任何喘息的苏格兰场探长能获得一个悠闲自在的假期。采购也是一切顺利,平安夜居然也没有打烊的社区超市让本准备开上两个小时车出远门的Gregory啧啧称奇,甚至还买到了打折出售的新鲜火鸡。没有突如其来的案子,没有同事下属的抱怨,没有沦为日常的交通堵塞,甚至都没有一个符合伦敦身份的下雨天。
Gregory几乎相信日不落所有的麻烦或许真的都跟着某个卷毛混蛋坐上了去巴黎的飞机,但Lestrade探长早已知晓,这世界上并没有所谓的好运和奇迹。
这一次,好运就是那些神秘的‘外卖盒’。
而奇迹就是‘回信’。
但他还是没有那些见鬼的Holmes们那般聪明。
Gregory无法从这所有的好运和奇迹里,演绎出自己能够看懂的‘回信’。他没有属于自己的思维宫殿,自然也看不到,在那无形的外卖盒纸条上,究竟是‘荣幸且愿意’还是‘抱歉并怜悯’。
他只能做一个普通人老老实实该做的,等‘叮’的一声门铃。
让所有无形的猜测中的一个,化为真实的有形。
“叮——”
不是门铃,是火鸡烤好的声音。
无奈地把最后的那颗星星在枞树的尖顶摆正,Gregory认命地爬下梯子,准备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叮————”
这一下,Gregory笑了。烤箱可不会响两次声音。
打开门,是他今天的客人。
一身黑衣,一把黑伞,黑色的文件夹抱在胸前,站在一辆黑色的轿车前。
“首先,请允许我诚挚地道歉,我从未以任何形式授意过Anthea以任何不正当的手段取得阁下住所的任何照片。”
翻过了文件的前几页,黑衣人将那些剪裁好的照片取下。登上一级台阶,他递给双手抱胸、站在门口的房屋主人。
“其次,请允许我对探长的这张委托Anthea递来邀请函致以无上的惶恐与感谢,能够亲眼参观Lestrade探长一手料理点心的尊贵厨房,是鄙人的万分荣幸。”
说完,那人又登上一级。漆黑的文件夹被翻到最后一页。小心翼翼,官居末职的大英政府公务员,将那写在餐巾纸上的邀请函,递给仍然不可置否的苏格兰场探长。
“最后,请允许我,Mycroft Holmes,有一个小小的疑问和请求。”
拾上台阶的最后一级。这一次,说话的人终于和房屋的主人平齐。Gregory Lestrade抬高了眉毛。
抬高了眉毛,只见Mycroft Holmes扬起手。笔直的伞尖在空中划了一道圈,指向房门、指向头顶、指向两人上方的璀璨绿意,敲响银铃。
叮咚叮咚叮咚叮。
“You should kiss me, my dear Gregory.”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