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那是个怎样的圣地呀

时间又过去两个多月,指望能顿悟人世万象的我身上不见任何变化。一切照旧。为什么得不到进展?因为找不到方法,出口是没有的,路通通被堵死。此刻我内心的感觉,就像是迫切想找人打一架,却迟迟不见这么个倒霉蛋。

还真是一场毫无胜利希望的革命……

以前有没有人成功过?当然有啰,我曾经反复刷过不下十遍的《社交网络》,我真爱死这部电影了,它深深影响着我。由于男主角许多方面像极了我,所以我也爱死了扎克。

扎克只念过两年大学,我猜测一定是教授们没东西可教他,然而我呆在大学里的日子更短(一年课程都没上满),略胜他一筹,但有一处我难以望其项背——扎克年轻时黑进过学校教务系统把全体女生的私密照片给搞到手。这点子太天才了,要是我也掌握着这门技术,应该能积攒下不少高质量的可供遐想的材料。

扎克是美国人,他们最喜欢烧烤和酒会。还有枪支。还有大麻……还有政治正确。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获得一次与他煮酒共饮的机会。

“扎克,今儿个能在坐这儿跟你喝上一杯属实荣幸之至!”“别客气,长官,会当凌绝顶,高处不胜寒,这位子非你莫属。”我希望能听到扎克这么对我说。当局者迷,然后我会找他探讨些人生问题,比如我该如何脱离这一切。“跟着感觉走,我今年刚拿到自己学位,打开了局面,不过对长官您来说只是易如反掌的事儿吧?”天呐,这话真的会出自扎克之口吗?“那你可真是有见地啊。”“所见略同,所见略同。天下英雄就咱俩,咱谁也不比谁差。”

我已经燃起来了。

酒会仍在进行,扎克抓起一杯秀兰邓波儿,我们对酒当歌,神情欢愉,在班卓琴和头戴花环身着草裙的人群簇拥中手拉手转圈舞蹈。相亲相爱一家人。趁着对方放松警惕,我朝他屁股突然就是狠狠一脚,琴声中止,扎克割须弃袍而逃,薄荷绿的钞票飞了满地。这脚踢得过瘾极了,小扎定不会怪罪我,宁教我负天下人,相信他能理解我,我们都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呢。

为什么我要如此对待我的好兄弟扎克呢?其实我也惊讶于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冲动,虽然不愿意承认,不过可能是瞧不上他背弃了自己“退学生”身份的作为吧,而我对待这个问题的态度则是:打死不会回去,因为回去就等于妥协。



1,Break Things

即将进入大学体验全新生活的我,相信那里的格局是与众不同的,有太多能做的事儿,无限可能性。想必那儿一定是个女儿国似的地方,校门前秀色可餐的姑娘们排着队用大长腿向我表示欢迎;据说连校园的边边角角都遍布机遇与奇迹,只要随便滚上四年,你想要实现的一切愿望就都能办到;我迟早会跟出现在电视节目里的那些人一样,既好看又有钱,所有人都将爱上我,我也正是为此而来的。

在学校的头两天操办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事,大部分是鸡毛蒜皮小事,我与一群同级新生们相互介绍着,虽然一个名字没打算记住,但他们都愿意跟我打趣打招呼。那年我十八岁,新陈代谢旺盛,脸颊红润,有朝气,把生活料理得井井有条。学院入学典礼是我不那么喜欢的部分,大家伙挤在体育馆里,我反复打量着面前一个个后脑勺并在心中盘算着怎么用一击便将他们全部击倒。院长的开场白很无聊,通篇陈词滥调,可我一点儿没瞌睡,我浑身使不完的精力,我正摩拳擦掌呢。不知不觉仪式已进入后半段,接下来的内容是一场演讲。

这位演讲者西装笔挺的,他头戴一副金丝眼镜,看着威严庄重似乎无所不知,实际上脑袋大,额头秃,脖子粗。

十几年前老毕从这儿毕业后同样默默无闻很久,总算有一天靠做口罩生意发了笔横财。那时候赶上非典流行,本来利润一毛的口罩涨到一块,他资产立马翻了十倍,他成了大明星,事业从此顺风顺水,后来给学校捐了一大笔钱。学校非常乐意收下这笔钱,招的人一年比一年多,这届学生眼看就得住大街上去了,钱一到账正好拿来盖新房。新宿舍楼从外边儿看上去挺不错,高端又大气,只是我还依稀记得,每次从电梯间走出来,进入自己那个楼层时候,都会闻到一股浓浓的尿、汗还有手纸的味道。不管怎样,我就住在那地方。

如今毕老爷作为一名功成名就的企业家回母校演讲,一上台先跟每位领导握握手,院长示意他可以坐下,而他认为就应该这样站着讲。在十几架相机的“咔嚓”声中,他一副自命不凡表情向我们复盘他前半生经历,强调自己多么能吃苦,从一个父亲早逝却有繁多弟弟妹妹的大家庭里走出来,一步步逆袭,终于跻身顶流获得社会地位。接着他又虚头巴脑讲了一段自己驾驶帆船出海八十四天钓得大鱼归的故事,“八十四”也因此成为他的吉利数字。把攀高枝儿说成是“永在攀登”,可他凭什么敢扬言不会被打败呢,钓鱼这种事儿不就是拼完耐心拼体力嘛?他全程语调上扬,巴不得每句话的结尾都加上感叹号。当现场气氛被渲染到最高潮,我旁边有个女孩子竟然潸然泪下了,哭得起劲,简直败坏我雅兴。幸亏她颜值不咋地。最后一个环节,院长接过麦克风呼吁大家用热烈掌声欢送老毕退场,我偏不鼓掌,他下到人群里时还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把,让我给用力顶回去。什么是年少轻狂,这,就是年少轻狂,注定要完成天降大任,觉得自己最牛逼其他芸芸众生都是狗屎。全场唯一能够长生不老的人。Übermensch,真正的超越者。

校园东南面有一座新报告楼快要重修竣工,也出自不差钱的老毕的手笔。有一天——那是从他做完演讲当天算起的未能等到吉利数字来临的一天——挂在报告楼正门那块由他亲笔题字的金灿灿的匾额被草草换掉。昔日堂前客,今日阶下囚。那几年抓腐力度空前,老毕不幸卷入其中。药骗头子迟早会落下把柄的,毕竟总是赤裸裸打钱的行为实在太缺心眼了。现在数罪并罚,苍天已死,他立时名誉扫地被撇清关系。

同年年末,新报告楼投入使用,不少大型活动都喜欢选在这儿举行,我因此来过几次。学院以生涯规划为主题组织了一场指导讲座,我十分反感强制打卡的规矩,老夫又不是小孩子,可还是去了,当走个形式。

台上老师是个举止干练、一脸肃然的女人,她个子不高但很结实,皮肤比一般人略黑,一头油亮秀发编织成麻花状。随着会场大门关闭,讲座整点准时开始。她字正腔圆,把学校名字叨叨十几遍,“梦”、“青春”、“理想”这类字眼加起来共三十次,“毅力”七次,比“耕耘”多一次,“自律”五次,“过程”四次,“个人化”和“差异性”各两次。当她身后投影屏上PPT滚动到最后一页,出现的是两位学长的照片,他们牙齿整洁衣着光鲜,这就是“榜样”吧。两名标杆青年,一个取得了耀眼学历,一个出道不久便赢得一份别人挤破头也想得到的金饭碗工作,引来下面不少羡慕的声音。排场。

看着像胜利旗帜一样被高高挂起的二人,我没找到自己想要成为的人,我不知道自己未来该成为怎样的人,没有明确行动纲领。于是,我所见越多就越让我感到一种脱节,就像拍照时直接把镜头拉近,焦距来不及对上,画面反而比之前更模糊了。我经常会幻想,我很擅长幻想,但我想像不出自己被置于固定位置,接受固定分工的样子。我有点儿没办法集中精神思考,我身上开始冒汗,甚至不得不把上衣前两排纽扣给解开。几个月以来,我和校园里大多数人一样,行色匆匆,不是在忙一件事儿就是在去忙一件事情的路上,因为……为了……我答不上来,并非为了实现什么,只是觉得如果不与他人保持一致,自己便要灾难临头惨遭出局的命运(一个典型例子是我今天纵使百般不情愿来却依然来了),一种尚未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的被裹挟的感觉。这是种糟糕的感觉。我、我们都很可怜,我们能感受到它,却无论如何抓不住它。

讲座结束后,女老师目送台下学生们成群结队退场,等人全部散光了我才呆呆从座位上站起来。她注意到我,俩人互相对视一会儿,等我转过身去,偌大的阶梯会场里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加油”。呃,这就完了吗,我以为还有下半句呢。好吧,总比啥没有的强。

真是度日如年啊,回来后的连续几周我都心不在焉,无数傻念头侵占我大脑,理也理不清。这份焦躁究竟要怎样才能制止呢?它最终会平息吗?我索性让自己成了一具空壳,莫得感情,莫得思想,莫得话语。有时我会爬上高高的阳台,沿着楼外壁纵身俯视过去,下面的人像多彩的蚂蚁,活跃的蚂蚁,蚂蚁们默默爬着;有时我会花一下午在街上游荡,某次我经过一个道口。

道口即铁道路口,就是道路与铁轨交叉汇合的地方,这儿平时作为人来人往的大街的一部分,当护栏放下,道路被隔断,中间又会有火车疾驰而过。当时正值寒冬,天黑得很早,才四、五点钟却隐约有几分夕阳西下的味道。我盯着脚下影子快步走着,不知道会去往哪里。突然一阵金属汽笛声响起,我忙抬起头,看到身前不远处的栏杆被缓缓降下来,在火车通过前,道口两旁行人都只得在原地等候,半分钟过去,这里就汇聚了好多人。我不由感慨地环顾四周,由于处在繁华地段且附近有个地铁中转站的缘故,人流量格外多,但具体到了怎样一个程度,早先没留意过,这回得以见识到。我被震撼了,心中顿时无比惆怅。驻足的这批行人里,绝大部分跟我一样是在校学生,还有就是些年纪不大的穿着不合体西装的上班族,一种望洋兴叹的感觉油然而生,在里面沉浮。既然多数人将过着平凡且徒劳的生活,我未来会是怎样呢?我不过是依附在社会的一个渺小个体,整个现代文明中的一粒尘埃。人海里溅不起一点浪花的小人物。注定无法取得什么成就,要是运气足够好,兴许能跟老毕那样风光一时,躲在名声、财富、权力背后,但更有可能我今后要面对的,不过是朝九晚五,五险一金,房屋贷款,结婚生子这样平淡无奇按部就班的生活。我的眼前一黑,我感到无法呼吸,因为周围人吸走了所有氧气……

终于,一阵强风与尖啸声无情碾过,我的注意力被滚滚车轮牵引获得短暂解脱。当栏杆重新拉上去,行人能够正常通行,道口又恢复成往日车水马龙的样子,然而积累在我内心崩坏的情绪,再没能复原回来了。

我频繁旷课与逃学,却根本没心思出去游玩(即便去玩了也不能尽兴),宁愿用上网或者看闲书的方式打发光阴。我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以至于桌面上连灰尘都堆攒不起来。除了霉味。除了厌倦。

最后一朵雪花在草间消融,白昼愈发漫长。

常言说“美好一周从周一这天开始”,而“一天之计在于晨”。现在是十一点五十八分,星期一,玻璃窗上还凝结着一层薄薄水汽,外面天气晴朗,碧空万里,连风都没有。屋子里静静的,宿舍全员像六具尸体一样倒在床上。这帮懒骨头,亏我还是昨天睡得最晚那个,行啊,你不动我也不动,咱就耗着呗,让我猜猜你们谁能第一个不赖在床上?谁会下楼去把午饭带了?我把视线慢慢往回收,似乎发现有点不太对劲。再往回收点儿。我操,那一坨是他妈什么东西?

我猛地坐起,以至于脑袋差点从脖子上滚下来。真不敢相信,有一头白猪正卧在我左手边那个并排的床位上。

出于惊吓,我迅速缩到角落并用被子将自己紧紧包裹,只在眼睛的位置留出一丁点缝隙。我看到白猪顶着个硕大脑袋,沾满滑腻液体的口鼻中不时传来鼾声;至于身体那段,起伏的大肚子像只升空热气球,覆盖上面的不过一层蓬松云,棉被外的部分除了满是褶皱的肚皮和浓密卷曲的棕色绒毛更有大片油腻到令人呕吐的污渍;他的大腿极为粗壮,更衬托出小腿可怜的单薄,这让我不禁为他得花多长时间翻个身子以及是否还能够站立担忧起来。

虽然形态大变样,可我始终有种强烈感觉,这绝对是他本人无误。“他怎么啦!”我心里冒出疑问。这不是一个梦。

屋内依旧安静,我想要再次睡去。睡吧,眼下的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只求一觉醒来,这一切都未曾发生过,我将心甘情愿回归到日复一日里。可闭上眼不到五秒,俩眼珠子就跟被施展了咒法一样,忍不住不去看他。我揣磨不透,毫无头绪,任凭各路想法涌现,突然一束异样的思维从脑中穿过,我匆忙跳下地。

我逐个去检查其他人床铺,掀开被单,果然他们也都无一例外地变成了形形色色动物的模样。仿佛误闯入妖王的宫殿中,一股令自己感到邪恶的感觉从心底喷涌上来,真是奇妙无限。我非常小心没弄出一点声响地打开门,只看见走廊上,周边宿舍,整个楼层,平时认识的与不认识的,有的抱作一团成了“嘎嘎”叫唤的鸭群;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全程瞪大眼睛注视我;还有那儿,杂毛狗改不掉臭毛病,正抬起条腿冲着墙角撒尿!

嘴巴不自觉呈现过山车的形状,心脏行将飞出又被我生吞回去。我没作任何停留地猛扎进楼道,从十八层一路扶摇直下,脚快得都生出残影了,终点是我最后希望,但心中早已被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当我着急火燎地撞破楼道门,迎着亮光冲出大楼,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幕盛大的宛如马戏团派对游行般的荒诞场景中时,我一屁股坐到台阶上。一头长鼻子怪恰好贴着我从我身边经过,漆黑阴影带给我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可怕啊,着实可怕——尤其那脚步声,慢慢悠悠,却像是打了一个又一个响雷。等这庞然大物在转角消失,太阳不再被遮蔽,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我感到天旋地转。

我无意让自己世界布满着格里高尔似的生物,也许说踏出宿舍门的瞬间我还抱有一丝丝侥幸,觉得被诅咒的是他们,此刻我真切意识到,原来自己才是遭受残酷厄运的那个。

当天夜里我大病了一场,忍受着高烧与狰狞现实的煎熬,痛苦呻吟,辗转反侧。白天所见之那群梦魇轮番靠到我床边,却都被我无情推开。病好以后,我变本加厉地回避与群体的交往,先是减少了本就不多的出勤次数,再到当坐在大教室最末一排也会有种强烈不自在的感觉时,我干脆不去了。

就这么又过去几个月,天气一点点转向炎热。

某天早晨,一张让我分辨不清是牛还是马的晦气面孔闯进来,誓要把我拽下床。他没有说,哈喽,多么美好的一天啊?反倒直接教训起我。是辅导员,他摆着一副勉为其难的臭架子,得在百忙之中抽空应付我这种小角色一定很辛苦吧。其实开学那段日子我跟他有打过几次交道,印象里是个聪明家伙,深谙世故,又懂得配合,左右逢源。可如今的我并不把你放在眼里,我该怎样做才能得到称赞,让你挑不出毛病呢?建设社团,领导班级,争夺集体荣誉?为了评优、绩点尔虞我诈,暗自较劲?哥们儿,能够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也是我的错吗?

时钟分分秒秒过,睡眼惺忪的我跟个傻子一样楞坐着,盯着他唇齿一张一合,等待被吸入,被咀嚼,直到几个唾沫星子从他口中飞溅而出,划数道弧线砸我脸上。这股凉意从毛孔沁进心脾。情绪止不住沸腾了,我立马转过神且露出极其嫌弃的表情,想让他赶——紧——滚——蛋!

他长叹口气,故作不耐烦地说,反正后果已交代完毕,别等出了问题,等受处罚了才赖着脸皮去找教授们说情啊。

您是在给我下最后通牒吗?小样儿居然威胁起我来了,他真不该这么做。我不作声,假装被他的话引起了注意,眼睛睁得老圆老大。像鱼类。

待他威风凌厉完,叉着的两只脚准备撤离了,刚把门打开个缝。我说,不准走,门被我“砰”一声摁回去。当他莫名其妙地转过头,我的大嘴巴子已糊他脸上。

他没有还手,一声也不吭的,避免与我交战,好像是怂了。

是呀,他没料到我敢扇他,他不愿惹是生非,要因为跟我这种人间垃圾打了一架而在学校的各类选举中落败,奖学金泡汤,那可是真他妈不幸啊。他甚至开始谨慎地反刍自己是不是有错在先,他决定给我赔不是,他说他很对不起,之前的话是有点冲,不讲情面。

对于这个行为我倒是十分欣赏的,只不过内容严重跑偏,明明他说了啥我几乎一句也没听进去呀。所以道歉不成立,我也不讲究,朝辅导员耳朵后面连揍两拳,然后追着他肚子又是利落一脚。

不如大干他一场。

咿哈,野蹄子终于反击了。

来吧,朋友,来吧,

我们早已蓄势待发!

他一把缠住我蹬他的那条腿,继而甩着膀子想把我撂倒,我则以各种搏击动作招架,胳膊肘捶到他背上时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很带感,如同捣蒜,膝盖也在乱顶。看着他被怒气憋得通红的满脸,我知道我也是一样!值得一提的是,这家伙虽然看上去跟我差不多个头,却比我有力气得多。我就是一废物,不堪一击。等总算挣脱他,我已经又累又麻,眼冒星星啦。速战速决吧。试着锁住他脖子对准他下巴颏猛打,可他突然发狠,沿下三路将我往上一抬,反手接一记老拳灌进我胸膛。真是要命的一下,根本躲不开。我顺着这力道退后几步,在这关键时刻里一把破凳子害我绊了一跤——不知道哪个瘪犊子摆在那儿的,回头非找你算账不可。我立刻失去平衡,肩胛骨重重着地。

躺到地上之后,我就没打算起来了,我也不躲,今天让你麻利点儿把我锤晕过去算了。他没有不依不饶,只是靠在柜子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整理自己该死的领子。他一定是害怕刚才那几下子把我后脑勺给摔坏了,不过那是不可能的我告诉你。

我继续四仰八叉原地躺着,听他开门关门,等哒哒声远去了才慢慢坐起来。许许多多个剪影一股脑从外面窜出,他们伸着脑袋要将我团团围住。

“干得漂亮,兄弟。我早就看那个倚仗人势的孙子不爽,可惜没能瞧一眼他被你揍成了什么德行。”嗬,居然有混账会对我摇尾逢迎,亏他做得出。

“你在跟我说话?”伸爪子,伸爪子。

“那可不。你够‘指’的呀,佩服阁下你。”乖乖,真是条听话的好哈巴狗。

“那就让我享受一场胜利吧。”于是我(一个“硬茬儿”)把他(那个软骨头的傻逼)也给迎头痛扁了一顿。

每次架打到正兴起时才被拉开,十几双手脚同时压住我,轻松把我拿下。我流了不少血,滴滴答答的血,尝一点儿吧。挺甜的。挨我揍那家伙虽然算不上五大三粗、虎背熊腰,却不至于细皮嫩肉,没想到是个只会用指甲挠人的娘娘腔,实在有够下流,我得赶紧去洗把脸。

走在去卫生间路上,由于连续的两场战斗,我觉得身体都快吃不消了,我抽筋、颤抖、腿发软,眼珠子开始变鼓。同样鼓起来的可能还有被连踹了好几脚的肚皮。我不比从前,我再不是那个铮铮铁骨的战士,我应该被提名名人堂的软蛋。下意识揉了揉左边青肿一片的脸颊,那里更不对劲,表皮很粗糙,触感像是上面生出了无数排布紧密的小疙瘩,我还瞥见,沾在手背上的血迹已变得黑乎乎油搭搭,像滚过圈烂泥巴。当我总算来到水池前,堆满褶子的脸上不禁浮现出无比苦涩的笑容,因为透过那面特别大特别大镜子的映照,我看到——

信仰的大厦将倾了,

真他妈毁于一旦。

我从一个狂人,

变成了煮在温水里的

一只蛤。



2,Move Fast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如今我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英雄末路,要败走麦城了,头都不知道被砍了几回。又白白忍受一天,怪我没抢到票。终于第三天下午,这位断头将军在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之后便踏上了回家的归途。乘坐巴士从学校去往机场的过程里,我因睡着错过了欣赏繁华大都市的最后机会,而且当时我有种预感,自己大概一辈子不会再回来这儿。可我也不怎么后悔,我内心已经什么感觉没有了。

反正,就这么着吧。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99,175评论 5 466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3,674评论 2 376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46,151评论 0 328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3,597评论 1 269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2,505评论 5 359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7,969评论 1 275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7,455评论 3 390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6,118评论 0 254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0,227评论 1 294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5,213评论 2 317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7,214评论 1 328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2,928评论 3 316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8,512评论 3 302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9,616评论 0 19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848评论 1 255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2,228评论 2 344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1,772评论 2 339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