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鬼怪,我是守灵人,这方池塘里鬼怪的守护者,之一。
他是守魂人,鬼怪的另一个守护者,因犯了错,被砍掉了头颅和手脚,但被保留了四肢,强迫停留在孩童阶段,并永生守护这方池塘的鬼怪。
我知道我们两个都是不死的,除了我们要守护的鬼怪。
他们是生前的人类,死后投胎转入这里,至于为什么不会直接投胎转世,大概是因为生前作恶多端吧。
我不太清楚,毕竟上边儿的人只通知我们守,没让我们负责转生。
鬼怪成年后,便会结双而行,也可以说,是结双而游,毕竟这是在池塘里。
池塘中央是一片小洲,每个成年的鬼怪都会在成年这天,来小洲上领自己的另一半。
而这另一半,则是他们孩童时期的自己,以远超于鬼怪本体增长的速度生长,先于本体死去。
上边儿为什么会这样安排?我曾问过守魂人。
他说,“大概只有这样,便可让鬼怪清楚的看到他们的那一生,来世才能好好做人吧”。
他稚嫩的声音总是这样认真。
所以这世的好人,上一世大概都做了很多坏事吧。
“喂,”我招呼着一个鬼怪,指了指另一个方向,“他在那儿等你呢”。他冲我笑了笑,点头,走了过去。拉起“他”的手,跃入池塘。
身为守护者,每天最忙的,是寻找鬼怪们的另一半,但这也是守护工作里最有意义的一项。
毕竟其它的时间,我和守魂人只在岸上看着鬼怪成长。
或是教刚出生的鬼怪游泳,或是救回因我们的疏忽大意差点儿就溺死在池塘中的鬼怪。
鬼怪的另一半不用我们操心,因为鬼怪的本体会对他们负责。
但是我开始很少下水了。
池塘里的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浑浊。
“水怎么变浑了?”我问守魂人。
“可能人类打破了协议吧。”守魂人叹了口气。
上边儿曾和人类签过一份永久互不干扰的协议,人类的多少代过去了,这份协议可能也已经没有效力了。
我和守魂人开始焦虑。
鬼怪已经开始在墨水和垃圾中生存。
疾病多发,寿命短暂,且不说我们为了治愈他们而日渐消耗的法力恢复速度极慢,鬼怪的转世质量更是受到了影响。
池塘越来越拥挤。
也越来越脏。
我清楚的知道,鬼怪在这里的循环转世再想恢复到原来的良性运转已是不可能。
除了一个方法,我抬头看了看高处的天梯。
或许出去看个究竟,是唯一的办法。
“你确定要出去么?”守魂人不放心,“上边儿说,没有批准,不能出去。会被惩罚的。”
“你见过上边儿么?”我知道自己此刻的语气定是充满讥笑。
他不说话。
我最终还是坚持上去一探究竟。
原来外边的世界比里边好不了多少。都是烟,都是霾,都是废水,都是垃圾。
一个放风筝的女孩吸引了我。
“世界都变成了这样,你为什么还出来放风筝?”
“我只是想让天空看起来更好看一点啊!”她的笑容很纯真。
我承认这一瞬间我喜欢上了她。
我跟着她走了好多地方,看了许多被毁坏的风景,一起探讨怎样恢复,怎样解决。
我忽然想起,我的鬼怪们。
还有守魂人。
和她急急忙忙地道了别,承诺以后再见。
回到池塘边,我一眼就看见了守魂人。
他像被人丢弃在台阶上的玩偶一样,奄奄一息地躺在天梯上。
肮脏不堪的池塘上漂浮着已经死去的鬼怪,无一生还。
“怎么会成这样呢!”我摇晃着守魂人,但立刻又停止,他脆弱的身体经不起我的暴力。
“因为你是守灵人,你是着这方池塘不受外界干扰的结界。”
“可我在的时候,为什么池塘已经受到了影响?”
“我不知道,”他顿了顿,“我只知道你是结界。”
“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你会知道的,”他似乎还有下半句,但是,他已经没有了气息。
守魂人不在了。
上边儿来了人——我看到了她。
为了惩罚我的渎职,他们砍掉了我的头颅和手脚,保留了我的四肢,强迫我停留在孩童阶段,永生守护池塘里的鬼怪。
每一个守魂人,原来都是犯了错的守灵人。
可我的搭档没有告诉我。
大概是他受够了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吧。
我成了另一个池塘的守魂人。
我的搭档守灵人是一个很可爱的少年。
他最终会不会也变成我现在的样子?我不敢想。
他守护的是鬼怪,我守护的,是鬼怪和他。
我将会是一个合格的守魂人。
我并不心痛,只是,我喜欢的那个她,并不是她。
我知道了所有的一切,可是,我还不知道,我从哪来,我为什么成为了守灵人?
我,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