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台灯投射出暖融融的光,映照着脸,咖啡,连同圆桌上那本书,这一刻,人,终于自成格局,无需补白,更不许侵扰。任岁月静滞或奔逃,物事蒙昧或清冽,伊人盛开或凋零,他们不抬头,就这样,静默着。
我时常有探寻人的冲动,在咖啡馆里尤甚,或许因了对完美的渴求,才不容许对完美的任何冒充。我的自足,身旁人的自足,如此无懈可击,我不得不怀疑,我抬起头来看人——有那么一些人,也与我一样,摊本书在桌上,食指扣着杯环,就这样,若有所思地翻阅周围的人。在那样的时刻,我总想着对他们笑一下,就如同,面向镜子对自己笑一下。
见过许多买了黑咖啡加伴侣的礼品套装回来钻研,因了无数成功或失败的经验,伴侣告了罄,只余硕大罐子里晃晃荡荡的一半黑色颗粒。剩下的一半,就那么垂着,径自垂着,岁套装赠送的杯盘怎样精贵,在那些不足为人道的过往之后,终究被塞进了橱子的深处。
消磨半罐黑咖啡,大抵需要一年,抑或是,一段感情。
一次,我在咖啡馆里看到一个异国女人,身材高壮,发色棕红,皮肤泛着西方人粗糙的白气,五官并不美,甚至,很不美。桌上有咖啡,有书,还有一盘三明治。我坐在阳台上,她在我对面,于是我自然地看见她,并且,看着她。她并不看旁人,突然看到我的那一刻,眼神中居然有惊恐,迅疾地就躲闪开,甚至低下头。我很想对她笑一下,只是她就此垂着头,再没给我机会。我意识到,自以为在释放自己的时刻,也恰恰在禁锢自己。或许应该试着荡开来,而不是,沉下去。
高三是淹没在咖啡里快要窒息的一年——只喝2+1,因为快捷,简单。大一,早课,定N个闹钟,前后差着几分钟响了,困,还是2+1。后来有人有了人约黄昏后的节目,他们一起去很多地方,自然也去了咖啡馆,她说这里的咖啡这么贵,我也会做。他不信,于是她买了套装回来做起了化学实验。之后两人又一起去了自习室,去了食堂,去了球场,咖啡的事,总是想着,又总是忘。直到有一天,终于只剩她一个,守着那一半黑咖啡。
我们都做过加法,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去体会,去探求所有以为必然美好的真相,描绘自己,丰硕自己,不加拣择。你想撒下一张网,总有一个点是真相。而每一个有所经历有所思的人都知道,真相往往残忍地赤裸着,谁都无处逃遁。在那些相似又相异的挫败前你静下去,静下去,一直下去,如同木心《琼美卡随想录》中所说,果子一烂,就此烂下去。
大学的第二个新年,捧了杯子在走廊上,披着长发,黑的头发,黑的咖啡,黑的夜晚,以及我们。从来,现在,好像从不曾见识伤害,好像从不怕天各一方,词语极简单地流出来,平和到没了顿挫。我看着对面的她们,如同看到镜中的自己。现在我站在这里,一如几年前,直发垂着,我想起那个外国女孩,想起在咖啡馆中如许错过的开始,想起当初,平和如水,我明白,我们都是在做减法的人。
任岁月静滞或奔逃,物事蒙昧或清冽,伊人盛开或凋零,我们不抬头,就这样,默默着,也脉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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