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陈意抱着自己的所有家当,走出了身后这座雄伟奇骏的写字楼,脚步轻快,没有半分犹豫,她迫不及待要去[]看看被云遮住的夕阳,破土而出的娇嫩枝叶,还有记忆里蒙上灰尘的那个愿望。
这是一次有预谋的,却一直被拖延被瓦解的辞职,但显然她打赢了这场战役,为自己赢得了人生的选择权。
“我是想跟你好好谈一下的,小陈,你还年轻,也很优秀,你并不知道当下的选择对你的人生到底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你这样孤注一掷,显然是一个不太明智的决定呀。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走过来的,听我一句劝,不要太冲动,万事给自己留点余地……”
陈意想集中注意力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但是她的眼睛总是不自觉地越过他,看向不知名的边角处。人在不信服的时候,其实是懒得做出任何反驳的。她显然不想去跟对面这个人到中年,大腹便便,用金钱解释理想和文艺本身的人多费口舌。
他的话里有太多老生常谈,自以为很有道理的内容。
“王总,您说的‘道理’,我都明白,也希望您能理解,我的一切决定,都只是因为热爱。”
对面的人似乎不屑地抽动了下嘴角,他没有再说任何话,这场沟通不畅的辞职对谈终于在他的掩眉摆手的厌倦中结束。
陈意对这样的态度没有感到任何的不舒服或者不高兴,她遇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她尊重且承认这样的生活和思考方式,但并不认同。
2.
走出那个写字楼的时候是五月的傍晚时分,人事在下班前几分钟跟她说“明天可以不用来了!”,她顿时如释重负,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她愉快的跟其他的同时告别,用最快的速度打卡下班,像是飞鸟逃离牢笼那样迅速和轻快。
出来的时候肚子有点饿,她寻找到那片有点被挡住的夕阳余晖,看起来特别像一锅清爽家常的番茄蛋花汤,她被自己脑海中这样突如其来的比喻逗笑了。
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逗笑了自己。
晚上喝着啤酒庆祝顺利辞职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自己跟老板说的最后那句话“只是因为热爱”,这句话足够她喝掉好多好多的酒。曾经因为憋着这句话喝过的酒,那些醉意一瞬间翻江倒海澎湃袭来。
那些碎片时间像意识流的电影一样随着酒意穿插在一起。
工作两年,陈意经历过大大小小4次辞职,在之前的每一次离职过程中,陈意也会跟领导进行多次的沟通和对话,但她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理由。而且前几次离职之后,她会疯狂地迅速地投入到寻找下一个合适的工作中去,失去生活来源的压迫感和紧张感甚至让她从来没有产生过停下来思考一下的想法。
这一次的不同在于,她意识到了自己这几年积攒的所有焦灼和无奈都在疯狂的增长,而那种由工作引申来的生活里的顿挫感让她无力抗拒,她终于开始明白,要做热爱的事情。
早些年读过的那句话慢慢在脑海中清晰起来“你必须找到愿意为之而死的事情,才会藉之而生”。
那时候为什么没有发现它是对的呢?还好现在发现,也不算太迟。
3.
有些人嘲笑“理想”和“热爱”,因为他们更热衷于承认“多年以后,杯子碰在一起,都是梦碎的声音”,却不见得真的有人有勇气去做梦,而被忽略了的是,做梦的人或许再不会与他们一起碰杯。
陈意也听过各种各样的嘲笑,她也担心当“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激烈争吵的时候,自己会犹豫,会妥协,甚至会倒戈。她总觉得自己是个现实主义的理想主义,因为她选择的实现理想的方式,就是用自己的理想赚钱。例如她总是在接到商业稿件的时候翻一个白眼,然后再安心地坐下来码字。但至少那个白眼和辞职时在老板办公室里的白眼,不是同一回事。
又是傍晚,陈意打着小哈欠从呆了一下午的咖啡馆走出来,不是工作日的关系店里下午人很少,她得以非常清静的写完了今天的稿件。
五月末尾的时候,傍晚有些清清冷冷的小风往她的短袖里钻,她打了一个冷颤,但没走两步,又遇到要消散的夕阳,这次看上去并不像番茄蛋花汤了,像草间弥生的画里那些圈圈圆圆,五颜六色的小宇宙,“与其互为人间,不如自成宇宙”,七堇年写在书里的这句话突然闪现在眼前。
她觉得自己好像现在才开始了,那种真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