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十四载,看着孩子们淳朴的笑脸,面对他们企盼的眼神,我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一定要做个好老师,不辜负这一份美好!”于是,课堂上留下了我耕耘的足迹,讲台上留下了我伏案的身影。我细心守护着这一亩三分地,如同精心守候我的精神家园。送走了一届又一届学生,迎来了一茬又一茬“幼苗”,我的职业生涯在与学生的花样激荡中越发醇厚与丰盈。
我有一个教鞭,它光滑锃亮,是那种拿在手上很舒服,让你上着上着,就情不自禁地拿将起来挥舞的那种。与它的缘分源自我的一次请假,依稀记得前段时间,许是贪凉,许是用嗓过度,我的嗓子近乎失声,我每天扯着嗓门儿上课,声音也传不了多远,即便佩戴话筒,声音也嘶哑得对不起听众的耳膜。如此这般,我不得不请假就医。再返校,讲台上已经多了一根教鞭——学生特地为我准备的,说是以后他们再乱讲话,直接用教鞭敲一下,他们自然知道安静。看来,娃娃们也知道我这嗓门儿是为他们扯坏的。罢了,一番“孝心”岂可辜负,接下来的日子,教鞭便开始行使它的主权:台下乱哄哄不可开交时,只要教鞭高高扬起,教室瞬间鸦雀无声。我不必气沉丹田“河东狮吼”,只需轻轻一扬,伴随着鞭击讲台的声响,学生再大的嘈杂声也能蓦然收住。我不失斯文,又能收效甚好,真是妙哉!就连班干也感受到了教鞭的神圣,每每值日,总是把鞭子敲得咚咚响。教鞭,已然成为治理班级的神器。
正当我为此沾沾自喜、乐不可支时,意想不到的麻烦来了:课堂上那林立的小手不见了,学生总是启而不发,抑或欲言又止,就连看我的眼神儿都是躲闪的。课堂屡屡冷场,让我连遭尴尬,种种迹象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可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一天,像往常一样批改作文——这次的作文主题是“班级明星”,不少学生写到了我,不乏美言,让我读得有点飘,在读到张同学作文时,我浏览的速度慢了下来,一段文字跃入我的眼帘:
“在我心中,申老师虽然有时也会发火,但终归是个温柔的老师,可那次,教鞭重重落在讲台上那炸雷般的声音,让我不寒而栗,那一刻,我觉得老师不那么温柔了......”
教鞭!炸雷!我从来没有想到教鞭敲击桌面的声音会如此刺耳,会如此刺痛孩子的心!这段文字亦如炸雷,让我脑子有了近一分钟的空白,让我的心每每忆及依然隐隐作痛。长长的教鞭挥舞在手,除了有时点点黑板外,更多的时候,成了我手中的武器,成了孩子眼里的罪魁。我自以为是的一敲,敲出的是教室的安静,但也敲碎了孩子幼小的心灵。我突然想起我的小学来,那时候,老师也有这样一条长长的教鞭,是专治班里调皮蛋的,只不过老师拿它抽手心,家长是不会找到学校的,反而说老师打得好、就该打!印象中,那教鞭不知被那帮调皮蛋藏起来多少次,但总是能被老师找到,即便找不到,也能随手从村头的大树上掰下一根来顶上。农村的娃皮实,老师敲两下顶多煞有介事地嚎上两声,之后该捣蛋的照样捣蛋,只是明显有所收敛。教鞭,就如同妈妈的鞋底、爸爸的拳头,都是专治不听话的存在,让调皮蛋们很是头疼,却又无可奈何。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我对教鞭的情结却没变。它有时能代替我发威震慑,省去了诸多的咆哮,拯救了我本就不美妙的嗓子。有时又能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与言语配合相得益彰,成为课堂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手握教鞭,孩子们规矩多了,,一鞭在手,我省力多了。
兴许,妈妈的鞋底、爸爸的拳头依然存在——专治熊孩子的无形棍棒也许从来就不曾离开:在考试不及格后爸爸攥着的拳头里,在犯了错误被叫家长妈妈幽怨的目光里,在闯了祸全家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无尽指责声里……中国的孩子,脑子里有一条挥之不去的教鞭,它根深蒂固地存在,挥之不去。那根教鞭,是皮肉的天敌,是孩子的噩梦。
我凝视着手中的教鞭,它光滑锃亮,我使唤了多日,除了无数次地与桌面零距离接触,从来没舍得让它落在任何一个孩子的身上,即便急了,也最多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我从来都不知道它神一般的存在依然周身散发着魔性,让孩子怕、让孩子忧,让孩子每每看到,都不寒而栗。有种教鞭叫我以为是教鞭,但对孩子而言,它终归是个邪物,无法亲近。我以为的毕竟只是我以为的,用孩子的视角看世界,才是我们教育者该做的。
别了,教鞭,从此各自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