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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方,雪就像冬天的恋人一样亲密,会经常来造访的。每年冬天不纷纷扬扬下几场雪,怎么像个冬天呢?所以,对北方人来说,冬天的雪就像江南夏天的雨,是很平常的。
每年到小雪节气,天空就开始飘稀稀疏疏的雪花。这个时候气温还不算太低,通常下雪不大,雪花一落地,便很快融化了。而到大雪节气前后,则会飘飘洒洒下大雪或者暴雪,会整日整夜地下。到处银装素裹,大地变成一个冰清玉洁的洁白世界,让人们产生无限的遐想。
记忆中见到的最大的一场雪是我十岁那年。那天极冷,滴水成冰。从傍晚开始狂风怒号,雪粒急急地飞落,如盐花乱撒。天空是土黄色,那种泛着亮光的土黄色。父亲说,天黄雪大,要下暴风雪的样子。父母将做饭的柴禾抱到屋里,又把水缸挑满水,预备第二天早上万一打不开门,也能做饭吃。
一整夜狂风夹着雪,卷起枯枝沙砾,像个怪兽一样怒吼着,狂叫着,拍打着后墙后窗,发出“啪啪啪”的声响。不知是谁家的脸盆或者什么废铜烂铁刮走了,一路“乒乒乓乓”滚动,“啪”得一声撞到南墙上,“咣当”停了下来。
一夜疾风骤雪,第二天早上,开房门的时候,积压在房门口的一大堆雪像个调皮的孩子跟着扑了进来,平铺在地板上。父亲连连说“好雪,好雪,瑞雪兆丰年!”
踏着积雪,走进院子,走向街头。风停雨歇,天晴日出,碧空万里,皑皑白雪银装玉砌出一个洁白的童话世界。天公真是个棒棒的魔术师,一夜功夫,让世界变了样。朔花卷地吹急雪,转眼玉花深一丈。房屋、街道、河流、田野、山坡全部被半米多深的积雪掩埋,最深处将近一米。分不清哪里是道路,哪里是沟渠,哪里是田野,哪里是河流,构成了一个“山川灭没雪作海,乱坠天花自成态”的安静画面。
那年,我在邻村读小学四年级,家到学校有三里路。那个年代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全部步行出行。记得那天早饭后,父亲要送我去上学,平常都是不送的。因为我身高才一米多点,个子太矮,怕我一骨碌滑倒,滚深雪沟里出不来。
父亲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多穿点衣服去上学。”母亲给我穿上了一大一小两个棉袄,用围巾把头包得严严实实的,戴上母亲缝的棉手套,脚上穿着母亲纳的千层底棉布鞋。父亲还给我拎着一双姐姐穿小的棉鞋,预备到学校后换上。
我跟着父亲走出家门。雪太深了,我只能踩着父亲的大脚印走。一不小心没踩到父亲的脚印,就拔不出脚了。父亲只好折回身,把我从雪堆里抱出来,再回到脚印上。我个头小,步伐也小,父亲故意一小步一小步地前行,让我能够比较容易够到脚印。即便这样,一步下去,雪也差不多没到我的大腿根。我只有把脚抬得足够高,才能从一个脚印挪到另一个脚印。
父亲看着我每一步都走得东倒西歪,特别艰难的样子,说:“别急,站稳了,慢慢走。走上一段路,摸着规律,就会走了。”父亲走得很慢,走两步,就停下来等等我,回头看看我,看我走不动了,再说几句鼓励我的话。
在这样的雪地里行走,特别累人,走上几步,我便停下休息一会儿。看着前面父亲的背影,感觉父亲是那样的高大伟岸挺拔,像一座大山一样厚重坚实。其实,我的父亲不到一米七,个子不高。几年前,参加公社劳动,受了重伤,身上多处骨折,致使走起路来一个肩膀低一个肩膀高。
父亲虽遭受重伤,但坚决拖着残体供应我们姐妹上学。他常说:“人没有文化就是睁眼瞎,就没有出路。只要你们有出息,上到什么时候,我就供应到什么时候。”父亲尝到过没有文化的苦,说到做到,坚决支持我们姐妹上学。
此时的父亲,穿着棉袄棉裤,外套一身灰矶卡衣裤。这身矶卡服父亲穿好几年了,多处已磨得斑白褪色。虽然破旧,但干净整洁,父亲穿着给人精神清爽的感觉。父亲脚上穿着东北那种大雪地棉鞋,每走一步,留下一个深深的大脚印。父亲用自己的一双大脚给我开辟出了一条可行的道路。
这样的天气,村民们没有事是不会出门的。我们父女两个一前一后银粟地,一步一行玉沙声。空旷的山路上,只有我们爷俩在行走,别是一番景致。
终于,我们在上课前走到了学校。父亲说:“看,我们这不也到了。世上哪有那么难走的路,只要坚持一步一步走,一定会到达目的地。”
时至今日,我再也没见过那么大的雪。事隔多年,那天父亲引领我在雪地里行走的场景,仍然在脑海里清晰地记着,历历在目。每逢下雪,我总会想起父亲的那句话“世上哪有那么难走的路,只要坚持一步一步走,一定会到达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