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认为自己生活在2.5次元。
可能二次元、三次元都没有能够带给我太多归属感,让我感觉自己是夹在两个次元之间的超能少年。
可能是因为我在生活中过于小心翼翼,斟酌着说话,每每说错惹人笑话,心里恨不得回溯时间扇醒自己,这种尴尬并不会因为时间推移而变成什么释然一笑,而会利滚利一样算着高息,变成更加谨慎,更加尴尬,谁叫我长了一张笨嘴。
对王子围的第一印象是,他像是自带高光,他起了一个和我胃口的文艺的昵称,在我百无聊赖随便加人聊天的晚上,他像是野马一样闯进我的二次元世界。粗浅的介绍以后我以为他是妹子,因为他的“性别”栏是空白,他告诉我他叫王紫薇,我说妹子好名字,然后就放弃聊天去翻他空间,那时候我是自命不凡的中二少年,看见他发的文章标题,全是词牌名,点进去发现这家伙自己写古体词,还写的怪好,我当时心里一咯噔,这是遇见宿命中的敌人了,虽然我当时觉得自己是海子再世,但是不影响我对在简短文字领域做得比我好的人竖起敌意。
第二天早上我打开我的聊天软件,看见未读消息里,紫薇妹子说“我叫王子围。”
借着这个,我回复说“住在成语里的大侠,能写首词送我吗?”
我现在还记得王子围给我写的第一首词。
周天苍,小楼昨夜起风凉,暴纣自亡楼台上,宁夜梦长长。
其实他漏了一句,不过我当时觉得他好厉害,就忽略了这点,不过也有很大的可能是我记错了,他其实是完完整整按照人家的词牌填的,但是我过于相信我的记忆力,就让他背了黑锅。
那是2008年夏天,我认识了王子围。
之后我们每月都要通信,他的字很丑,每个字像是一个梯形,但是他曾经完整的仿照《出师表》的结构,写了一篇文章介绍了他的家族的历史和现在的困境,我十分佩服他的同时,每当堂考语文默写不出古诗名句了,就发信息问他,把他当做一个古文通的二次元朋友。
2011年一天,我突然感觉很失落,虽然作为一个自诩文青的中二少年,我经常感觉世界居然如此对待一个满腹才华的文艺青年,让她忍受不及格的苦痛,但是那一天满脑子想从楼上轻飘飘跳下去的冲动。然后下午等车的时候,王子围发信息告诉我“他决定休学一年,已经办好了手续。”那一瞬间,觉得我好像找到一切失落的源头了。我这个人,素来有点小迷信,就自顾自的以为是因为王子围在做这个决定时候的痛苦煎熬影响到我,所以他没准就是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三年以后,王子围问我“你相不相信我去混黑社会?”
我回答说:“不相信,因为我相信我自己。”
事实上,在2011年休学事件以后,我就擅自想象王子围是男版的自己,其实他和我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他曾经骑车穿越秦岭,从我认为是我的城市的宝鸡,回到汉中,我说这是因为我在每次回家的路上都想着如果车能慢慢行进,我会把秦岭这一步一景的壮阔全部装进我的诗里,因为秦岭实在太高大了,第一次穿越秦岭的时候,我几乎是含着热泪的,不过也没准是我被逼仄的小车里难闻的气味熏的。
我曾经在文章里幻想王子围在夜里城市空荡的长街上唱我最喜欢的摇滚的情景。因为我在高中时候,晚自习下课以后,北大街空空荡荡,只有一家小店开着,暖黄色的光渗出来,给我勇气,我就没调地唱着歌回家,我太喜欢那种感觉了,整条街都是我的背景。在宝鸡的时候,我们宿舍去市区唱歌,唱完找车站回学校的路上,一阵带着沙尘的风吹迷了我的眼睛,我就拿书包捂着脸,在风里大声的喊“操——你——妈——”,王子围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公交车上,带着莫大的喜悦,告诉他“我超级喜欢大学,太他妈自由了。”
2013年,王子围考上医专,我没有问他学什么,因为问了我也不懂,在古文老师嘲笑一般的评点我作业里的“笑倚美人刀”后,我发疯一般去找以前见过王安石的例子,想拿到老师面前去打她脸,然后我想到王子围。跟他打电话之后,我发现他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精通古文,他完全不懂古诗的平仄,也不懂语法,他是凭着自己读过很多古籍而信马由缰地创作,他可能能随意的引出《管子》或者什么奇怪名字古文里的内容,却毕竟不是研究者,最终老师还是懂了我的动机,给我了补偿的高分,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我因为找不到证据任凭人家打脸而不能接一句话的尴尬。
2015年王子围学了很多高深的连名字我都记不清的技能。他说要学一些糊口的东西,他删了空间里所有日志,每天只留六条留言,他打电话告诉我在图书馆他一天和六个妹子搭讪,他说他追了一个当地的妹子,但是想想他要回汉中实习,就算了,他说要和所有妹子保持暧昧再也不告白,我说亲爱的你加油,我去看文艺理论了。
2015年我每周末要喝一罐rio庆祝,开始是青岛啤酒,但是觉得啤酒味道太糙了,每个月去人人乐买四罐白桃味道的rio,偶尔周内心情不好,就开一罐就着饭喝,不过实话说,rio就炒米线时候最好喝,我喜欢酸辣味道的炒米线,不要辣椒皮,要辣椒面,喝完脸颊就变烫,我就顶着两朵红云去图书馆看文艺理论。
前几天吃烧烤的时候,长辈们丝毫没有考虑到我和我弟,只准备了一件啤酒,黄色瓶子上印着“勇闯天涯”,没有选择之后,我觉得它其实挺好喝。
在五月的时候,我准备和王子围面基,因为我们都喜欢《暗恋桃花源》,宝鸡话剧团正好在演出,王子围说他要跨越半个中国来和我看一场话剧。我和王子围今年已经在二次元认识七年了,有这七年我爹妈都恋爱完结婚了,因为我自称有三次元社交恐惧症,所以虽然我们在同一座城市,但是我们从来也没有提出过见一面。现在我在宝鸡他在海边,他说要坐一夜火车来宝鸡见我,看一场话剧然后就回去。
我几乎是满心满肺的忧愁。
我说“王子围我长得丑。”
他说“我来看话剧又不是看你。”
我说“万一我们话不投机你会拿硫酸泼我吗?”
他说“亲爱的你想多了。”
我说“我是死宅,你能陪我去图书馆看一早上书吗?”
他说“只要有wifi。”
我觉得他是下定决心要来宝鸡,我就去买票,两张话剧票,第三排的好位置。买好了我觉得他一定不会来的,因为我有小迷信,和别人约定的事情,总是被放了鸽子,所以这次我觉得我应该也会被放鸽子,再抱着10%的侥幸再三和他确定不是他一时冲动做出不理智的决定,在我看来在路上奔波一夜去赶场话剧简直是傻子。前几年《暗恋桃花源》在深圳演出,在我考试完的第二天,我完全可以第一天回汉中,晚上赶飞机到深圳,在幺姑家睡一晚,第二天美美的看何炅谢娜装傻,虽然我每年重温的是林青霞版的《暗恋桃花源》,但是无妨,内地人演了这么多场肯定有好的地方,但是我这个想法一出来我就立刻给自己一耳光,我一定是考傻了。
所以我觉得王子围简直冒傻气,但是“虽然我不赞同,但是我誓死捍卫你冒傻气的权力。”
过了几天他问我“亲爱的我们可以白首吗?”
我说“亲爱的我们可以自首。”
这就算是告白,也算是圆了他冒傻气要来宝鸡看话剧的理由,那时候我有点小迷信,觉得这个二次元的故事该剧终了,“我的生活是被安排好的一出戏剧,王子围该下场了。”
按照告白死的恐怖片的套路,我马上就要被残忍杀害了,我立马想到我最近老是上课打瞌睡,一定是被奸人所害。
然后我果断拒绝了他,我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但是我缺点太多,一点也不适合你。”
我又一一列举。
我说“我丑。”
他说“我见过那么多美的,你丑没关系的。”
我说“我宅。”
他说“没事,我能跑。”
我说“我脑洞太大。”
他说“我科学严谨。”
我被他打败了,感觉他说的好有道理,我也有点糊涂,就说“那等看话剧那天再决定吧。”
果然,话剧那天我被放了鸽子,因为他得了焦虑症,我有点不明觉厉,他说自己对学校有些病态的厌恶,从五一之后一进校门就落荒而逃,我就编各种任大仙的笑话给他听,最后他说“宁宁,我安眠药的药效上来了,好困,我睡了。”
之后我们就断了联系,我推测是他的抗焦虑的药,让他保持一种“药理的冷静”,所以我心疼他,想方设法联系他的时候,他已经摒除了所有情绪,安静地删了我的短信、空间留言、微信,然后审视了他的告白觉得太荒唐了。
然后我就各种纠结,怕他想不开自杀,每天发心灵鸡汤去,每天晚上尝试给他打电话,我的情绪也变得很低落,但是我要期末考试了,我必须要抖擞精神,和这个小妖精斗争。
这学期的堂考课很多,一周抄了一万五的论文,抄到手疼得没有知觉,开始我拿中性笔一笔一划的写,速度极慢而且越写越丑,然后在舍友提示下,我想起了我爹花重金给我买的停车牌钢笔,我运笔如风大笔如椽下笔如有神,不但忘记了王子围,还忘记了自己已经戒了rio开始喝露露。
考试以后,我问王子围“什么是半衰期?”
他说“药物在体内最高浓度低到一半所需要的时间。”
我说“谢谢。”
然后我就删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