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丽虹书画吕春勤
山,在冬日的暖阳下,层次清晰,轮廓分明。没了植被的覆盖,裸露出本真的纹理,犹显俊逸、挺拔。
溪水象顽皮的孩童,蹦蹦跳跳,一路欢歌向山下流去。有鸟在溪边石头上停留,汲水、鸣叫,相互啄理着身上的羽毛,尽情地享受着这暖暖的阳光。
我们一行六人背着画具沿溪而上,快要接近中午了,大家商议一定要在中午饭时找到可以落脚的人家,下午休息调整,明天开始为期一周的写生。
转过一块巨大的石头,上过一个陡坡,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片相对平缓的山坳,几户人家的房屋依势而建,朝向不一。站在这里能看到淙淙流淌的小溪和对面渐渐高远的大山。
大家异口同声:好地方!一行的王老师自小生活在山里,对于山民的生活和性情非常了解,自然由他公关安排食宿事宜。
王老师放下背包自信地对我们说:你们坐下歇息,待会儿就让大家吃到喷香的野猪肉。本来已饥肠辘辘,一听说鲜美的野味,个个直咽口水,迫不及待崔他快进村。
没多久,王老师带着一个村民走了过来,此人四十来岁,身材粗壮敦实,头大耳肥,浓眉大眼,皮肤黝黑,好似一个武士。
大家忙起身问好,这位村民满脸朴实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边撕封口边向我们打招呼:欢迎画家们来到我们这穷山沟,快快快屋里坐。他这一句话使我讶异地张大嘴巴,怎么都想象不到这么一个壮实的男人竟有一副女人般柔柔的嗓音。大家分明都被惊到,满脸诧异,答话都有些支支吾吾。
随村民进入家中,他唤着正在厨房做饭的媳妇,交待她来客人了多做几个菜,媳妇爽快地应着,走到厨房门口笑盈盈地对我们说:来了!屋里坐,你们先喝茶,一会儿饭就好。转身又走入厨房。好麻利的女人!
放下包,我环顾着这座宅院。标准的四合院,正房三间平房,坐北朝南,东西各两间厢房,正南是进院的楼门。院子里打扫干净,农具摆放整齐。房屋可能新建不久,屋内墙壁的钢化涂料显得非常白,水泥地面好象常用拖布擦,显出重重的水泥原色。家具和用品也都井然有序。中堂挂着一面大镜子,下面一个长案几上,两束插在酒瓶里的布花五颜六色,很是张扬。一张小方桌放在正房的中央,两边各摆四张带靠背的小木椅。从这些摆设上可以看出女主人是个持家能手。这大大超出了我对山里人家的想象。
这顿午餐,我尝到了有生以来最好的美味:凉拌山野菜、土鸡蛋炒木耳、野猪肉炒洋葱、萝卜干炒腊肉、湿香菇炒青菜。大家边吃边夸女主人的厨艺。
男主人有个毫不含蓄的名字‘’保财‘’,这个名字使我直接联想到这家上辈人肯定很富有,希望晚辈能永保财富。女主人模样标致,身材利索,在娘家七姐妹中排行老六,小名‘’六儿‘’,我们都笑称她母亲生了七个仙女。保财的母亲是个半哑巴,说话含糊不清,老太太极其热情友好,不停示意我们喝水吃菜。保财的女儿漂亮的让人吃惊!高挑的身材,桃花般白里透红的皮肤水润丰盈,一双乌溜溜的眸子清纯明亮,肉嘟嘟的红唇让人心生无限联想,白白的牙齿如颗颗珍珠闪着光亮。这般清纯干净的女孩不由得让我感叹:深山出俊鸟!山窝里飞出金凤凰!这个十九岁的女孩有一个和容貌极其般配的名字‘’清丽‘’。我直勾勾地欣赏着清丽的美貌犹如欣赏着一幅唯美的画作,直看得她羞怯地低下头,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回目光。
保财把我们夫妇和王老师夫妇安排在他家,把范教授和他儿子安排在另一户人家,范教授儿子执意要住在保财家,王老师夫妇只好调了过去。
下午休息,我随清丽到暖棚里摘香菇,清丽教我怎么摘,摘哪些,我好奇地看着这一行行壮观的木桩,大大小小的香菇象一把把黑色的小洋伞甚是好看。清丽说她家的收入全靠这些香菇和木耳,收成好的话一年有三、四万。山里人粮食和蔬菜都是自己种,所以这些钱一年花不完。清丽说话声音很小,很轻柔,叫人听着内心如微波荡漾很舒服。这点极象她的父亲。
摘完香菇,我和清丽又去溪边洗衣,我想帮她洗,清丽执意不肯,说水太凉,她有胶皮手套,我就坐在石头上陪清丽说话。范教授的儿子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到小溪对面,远远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拿着一根枯草若无其事地甩着,不停地向对面张望着。
清丽洗完衣服,要我等着,她往上走了十多步,在一块大石头旁蹲下身子,好象在拿着什么东西,等一下转过身来,变魔术般一手拿着一块豆腐,一手拿着一块磨芋,我好奇地跑过去,大石头下一个竹筐沉在水里,里面装满了豆腐和磨芋,竹筐的提手上系着一根绳子固定在溪边的树干上,我问清丽为什么放在这里?清丽说:天然冰箱呀,石头下面阴冷又有水,放在这里冬天能保鲜一个月呢!我不禁感叹:山里人太有智慧了!清丽说,顺便带回去,晚上做给我们吃。我端着清丽洗好的衣服,准备回去,对面的小范跑过来,接过我手里的衣服:阿姨,我来吧!又笑着看了看清丽,清丽羞涩地低下头,抿嘴浅笑。
保财晚饭后就到院外生火,在一块平地上,他拖来一个大树根,再从柴垛上拽一些茸草干枝,一会儿就把树根燃着,篝火就这样架起来了,我们围着火堆,个个脸上被火光映得通红,眼眸里,两堆火苗在跳动。
一轮圆月静挂在天空,星星不多但很亮。山在皎洁的月光下依稀能看出轮廓,山涧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溪流的声响在这清冷的夜晚显得格外空灵,让人有些许地害怕。干树枝的影子投在地面上象交错的草书,自然天成,满地成章。
我们津津有味地聆听着保财的家史,保财也饶有兴致地向我们打听城里的生活。就这样畅谈到十二点多,大家还意犹未尽……
六儿真是个厚道贴心的女人,拿出家里的新棉被,新床单,在这个寒冬没暖气的山里人家,我们暖融融地度过了第一个夜晚。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们背着画具往村庄的后面开进,保财生怕大家迷路,山里野猪又多担心大家的安全,执意要领着大家,弄得我们好感动。
保财把一群羊赶到村后的山坡上,就和我们继续往里走。我不解地问保财,羊没人看,不怕丟了?保财柔柔地说,山里放羊不用看,傍晚吆喝一声,羊就会跑到你跟前,有时几天才来拢一回。山里养牲口就是这么省心。
大家在一片适合写生的地方停下来,各自选着可入画的角度,然后打开画架,铺上宣纸,开始干活。
我们在画的时候,保财看看这个,瞅瞅那个,自言自言:画的什么呀,黑不溜秋的。大家笑而不答,等画完成,保财又惊讶叫起来:哎呦,这画好了还真象一回事,这不是这座山吗,这不是这块石吗,这不是这棵树吗……你们是怎么弄的,涂涂抹抹就成一幅画,真是奇怪!
接下来的几天,保财除了一天下山吃酒席,其他几天都陪伴着我们。每天晚上保财都会生篝火,我们围成一圈天南地北,胡扯海谈。最后一天大家带着镐头在保财的引领下挖了几个小根雕,各自心满意足,眉开眼笑。
临走时,为了表达谢意,大家每人留下二百元给保财,保财说什么也不肯收,没办法,大家把钱收在一起偷偷放在正屋的案几上。
保财要把大家送到山下,六儿和清丽站在陡坡上目送着我们。走了老远我扭过头,看到清丽还在陡坡上面那棵松树下,已看不清她的五官,只感觉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我看到小范也不停地回头张望。
到家一周后,接到范教授的电话,我似乎有种预感知道他想说啥。果然被我猜中,小范看上了清丽,他说现在城市的女孩太物质太复杂,清丽容貌娇美、清纯干净、温柔善良,他缠着老爸要我和先生给他作媒。先生惊讶又欣喜:这是好事呀!小范在北京工作,有知识有学历,清丽又那么漂亮,跟了小范可以到大城市里开开眼界。我说:听上去挺浪漫,挺戏剧,一个大都市男孩喜欢上一个山野妹子,象小说,象电影。但这事不一定能成,俩人的教育背景和生活环境相差太大,就是结了婚,我想也是一桩让人捏着一把汗的婚姻。
不管成不成,我和先生得走一趟,好给范教授一个交待。就这样走后一周我们又返回到保财家。结果如我想的一样,保财和六儿拒绝了。理由:
小范家是城市人,我们是山里人,家庭不般配。
小范是大学生,有知识。我家清丽只上到初中,学历不般配。
我们不能拿女儿的容貌作赌注,再漂亮不就那么几年嘛。婚姻却是一辈子的大事,两个人各方面相差太远,叫人不放心。
不管怎么说,我们家清丽配不上小范,你们夫妻俩代我们谢谢小范这么瞧得起清丽。我点着头心里好生佩服这家人。
一对山村夫妻把生活过得如此清澈明白,不虚伪,不虚荣,不攀附权贵,不图谋财富。只求平淡安稳,只愿踏实心安。本份的人,平淡的生活就是最大的幸福!
保财和六儿要我传达范教授和王老师,有空再来,六儿还炒野猪肉给我们吃。走下陡坡回望,清丽还是站在那棵松树下,笑着和我挥手。
小溪依旧蹦跳欢唱。
山依旧挺拔俊朗。
我的心里一直想着保财、六儿、清丽。
想着,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