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的诠义(下)

一九八0年我考初中,因为对名校没有概念,再就是跟着林航报志愿,以够附中的高分考去了五中,让二校老师大叫可惜,后来朱老师给我联系过转学附中,但是没成。

我妈带我去杨奶家告别时,抬着一缸红茶菌,母子俩用棍子抬一玻璃缸去串门,想着都滑䅲!那年最流行的就是自发红茶菌,考初中前就发好了,怕出意外,都没敢喝,考完了才尝尝,放点糖,味道不错呢!

杨奶乐得不行,“我凯考得二校状元呢”杨奶和我一样,除了铁中就认识五中,我妈问小姑和小叔呢?

“他小姑在集体户呢!”

“他小叔丢人了!”

啊?

“不知道和哪个缺德的去吃饭!吃个啥雪衣豆沙,鸡蛋白做的菜,过敏了差点过去了!吓死人了,这不,住院了!让大夫给他调调”

于是我们又跟着杨奶去铁路医院看小叔,小叔屋里有两个人陪着,看我们来了,两个人冲我们点点头出去了!驾子挺大!

杨奶问:“春,这谁呀!”

“段长!”

“段长我认识,另外那个呢?”?

“都是我们领导!”小叔不耐烦支应了一句,开始和我妈虚乎,摸摸我头夸夸我。杨奶习惯地对着眼瞅他,一脸怀疑。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驾子大的是铁路哈局局长Q宝城。故事从这一刻算是真正开始了。

探视完小叔我们回家了!杨奶可没消停,据她后来说,回到家和蔡婶吹牛,说段长陪一个大干部探视小叔,蔡婶不信,问车辆段开小车的大儿子,原来真是大干部,Q宝城开始进入杨奶的警戒线了。

我在五中上学后,杨奶家忽然紧张起来了!小姑回城的事进入意识日程,这之前小姑几个集体户干部一直坚守在集体户里,知青带队老师许诺他们几个都能抽回长铁分局,直到有一天带队老师,一去不返,给他们一封信,告诉他们返城回家等待分配!

集体户解散了!小姑做了多年大姐!坚持到最后一个撤离!小叔把小姑和行李用一个吉普车拉回家,小姑变得沉默了!等!半年过去了!没有消息!杨奶也急也不急!只是看着小叔冷笑,把小叔看得直毛!

小叔像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打听,当然,没结果。

春节我去杨奶家送南方年货,杨奶利索地把东西分两半,告诉我拎着一包东西跟她走,去的是段长家,住得不远,互相熟络。杨奶东西一放,先是当人家面夸我一番,又夸小叔一番,接着又主要夸小姑。段长一脸懵圈的样子,点头干笑,临出门,杨奶问段长,小华的工作能不能帮个忙呀?段长哪敢应承呀?

出来我问,小姑的事需不需要我家帮忙?杨奶冷笑地看着段长家方向,不急不急!不急!铁路上从来瞒不住事儿的。

杨奶的娘家人都在大屯。段长和小叔,刻意隐瞒的事儿早就有人告诉杨奶了!杨奶只是等Q宝城的态度。

我把小姑工作的事回家告诉我妈,我妈又风风火火跑到杨家,杨家和我妈躲在小姑屋里,划上门嘀咕一晚上,出来时两个人红着眼圈,看来是哭了一晚上。

回家的路上,妈妈告诉我,小姑工作的事咱家先不管!

长春五中那会儿是个传奇学校,校长翟喆以敢管严管闻名全市,剪过女生烫发,剪过男生嗽叭裤,看见学生偷着抽烟,直接上去“三宾的给”因为校长的带头作用,五中的男老师以勇武拳脚为能事,初一四班的艾老师,愿意穿皮鞋,更喜欢踢,这个是脚法好的,后来继任的班主任谷老师,大兴安岭当过十年知青,“手掌熊一样厚”,挥舞起来噼啪作响,算是掌法好。我是好孩子,三年居然没有机会体会他们的脚法掌法,一班四班相距遥远,只是放学路上远远看看林航的影子!

谷老师跟我妈说我单纯的可爱,在班里净干些笑死人的丑事!初一开学,因为个子最矮坐在头排,来了一个新同学近视,老师一问,我自己把座位让出来,夹着包,坐最后一排去了!开学运动会!问检阅时,谁来打班牌,我立刻举手,一班肯定是林航啊!也算是班里最英俊的小孩,也是胆大,班牌我来打,运动会开幕那天我一身蓝色的新线衣线裤,只是蓝线裤前面剪着个椭园的口子,据说学长们笑翻了,我一点儿不知道,只盯着一班打牌的林航。有次没考好挨批评,哇哇大哭,哭得很大声的那种,还把数学科代表辞了。反正是学习好,老师们各种纵容!我太能得瑟了!有个女同学说恨我三年,后来微信上公布七八篇日记都是我的糗事。

翟校长管理严格,但是走后门严重,全市各种初考落榜生,能走后门的都陆陆续续来到五中,班级人数越来越多,后来由六个班扩大到十个班,教学质量逐年下滑,培养出一群蔫淘的孩子。我们班淘孩子越来越多,纪律混乱,艾老师拿学生练脚法,几个坏孩子天天拔他气门芯。艾老师抗不住了,辞了班主任去了高年级,来了壮得跟小牛犊子似的谷老师。谷老师在大兴安岭下乡十年,当知道恢复高考消息时,距报名截止只有十天。什么准备也来不及了,集体户有字的只有“两报一刊”(人民日报、红旗杂志、解放军报)。谷老师一咬牙报了师范学院政治系。谷老师跟我们吹牛,给他一个月,完整一套教材,他能考上中国科技大学,那年月,中科大最火,清华北大正在清除四人帮余毒,属于恢复中。后来品了品,这家伙的确有点底子,不算太吹牛!

上五中上学跟去杨奶家是一趟车,远了一站,这会儿班里好多同学一起座有轨电车上学,老建设街上“摩电道(有轨电车轨道)”同时也是公路,轨道埋在道路里,一下雪,有轨电车就脱轨掉道,孩子们不爱上课,在马上磨磨蹭蹭走着去上学,一会儿聚到七八个人,男生女生,打着雪仗跑进教室。倒是十分快活!五中特色就是劳动多,每周末把教室打扫一房,用水和锯末子把教室的水磨石地面蹭得闪亮,对我们来说,只要不上课,劳动也是狂欢,也许是同学们都太不爱学习了,所以我的成绩在班里一直前几名,那个年月学习压力很小,每天傻淘傻淘的,快乐的让人要疯。


回城早的知青都早早上班了,小姑的工作看来是始终没有希望。小姑每天郁郁寡欢的刺绣。铁路小区又开始出现很多南方的小商贩,有一个戴着套头帽子的小伙子,每天固定来楼角卖豆腐,小姑天天去买两块豆腐回来吃,把其中一块儿最热乎的直接拌着炸的鸡蛋酱当饭吃。最后终于有一天,小姑看着那个小伙子卖完豆腐,流着眼泪跟着卖豆腐的走了。

哎,第二天小姑回来了,那个卖豆腐的是她知青战友,家住在铁道三角线那头,三角线实际是一个棚户区,是伪满时中国工人自建的房子,解放后住了一群临时工和小商贩,有上水没下水,在老铁路人眼里就是个《龙须沟》。这小子又黑又瘦,小名叫小黑。嗯,能耐没有多少,但是特能吹牛,三年前,我们准备给小姑办三线兵工厂招工的时候,就是他吹牛能把小姑抽回长铁分局,把好事搅黄了!本来我们都不知道,后来这家伙跟小叔喝酒时,酒桌上说漏了嘴,就被小叔拿啤酒瓶给开瓢了。其实还真是不怪他,他有个更能吹牛的二叔,铁路上有名,外号破车。破车的意思,就是特别能胡说,胡勒勒。他二叔打的包票。

杨奶说,小黑是小姑命里的灾星,好好养的大姑娘咋就被他骗走了呢,小黑这一年也在帮着小姑找工作,他没有别的本事。只能反复找他那个胡勒勒的破车二叔。白搭了几瓶好酒,还一事无成。那年月,市面上正经有几个偶尔能办成事儿的江湖骗子。

小姑跟小黑跑的那个晚上,实际是得到招工消息了。小集体企业童鞋厂。杨奶知道招工的消息,马上炸庙了,跑到段长家里,指着段长的鼻子,大骂Q宝城。就这么看着小姑落不上正经工作,太没良心了。杨奶回家让小姑不去上班,在家等着。又遛遛等了半个月,没有任何回信。老太太死了心,拉着小姑,来到我家,和我爸我妈关在里屋四个人唠了一晚上。我趴在门缝偷听,这回终于听明白了,原来Q宝城就是小姑和小叔的生父,小叔雪衣豆沙过敏的那天,Q宝城来认儿子了。只是不知道他们谈的是什么,小叔因为过敏,看样子是没有答应啥,但为什么他们只儿子不认闺女呢,杨奶也不知道。杨奶本指望Q宝城能认下闺女,给小姑找个好工作,风风光光嫁了,没想到人家不认,杨奶让小姑认我爸当大哥,工作的事就托给我爸了!

80年代不讲腐败,倒是讲走后门,我父亲有几个好朋友,说话还比较好使。小姑的工作,一周之后就落下来了,在机关招待所当服务员,工作性质虽然低下,但是正式工,全民正式工。我妈觉得遗憾,其实早点儿找人的话,小姑的工作会更好,现在都是知青大回城,工作岗位很紧,小姑能安排到招待所,也是因为长得漂亮特别对口。可别小瞧招待所服务员这个工作,我长大后有人给我介绍对象,她姐姐是我们省厅的一个处长,早期就是宾馆服务员。我爸一个小弟的爱人,是七五年招工的招待所服务员,也是小姑的领导,最后是厅办公室主任。

杨奶在里屋唠嗑时,恨叨叨说,“我华从小为他弟吃这么多苦,这么好的孩子,我心不落忍,我不死Q宝城别想认儿子!”

小姑苦等了一年才落上工作。算是苦尽甘来,但是等工作这一年里,一宿一宿睡不着觉,落了个掉头发的毛病,这会儿才想起来️给小姑看病,我妈埋怨杨奶太能作了,杨奶说:“我忍不下这口气,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他偷偷地就认走一个,想认孩子也行,两个都认啊!留给我一个苦命娃给我添堵啊!我就不信了!咱就耗上吧!”说着说着眼泪扑簌簌地流。我妈说杨奶太犟!

小姑上班了,工作太轻松,一天又乐么嗞的,我们家,老爸单位,招待所在一个院,看到小姑面色红润喜气洋洋,我就气她,“这下乡几年没见着,咋嘴还歪了呢?”气得小姑在院子追着打我。院里人知道我们两家关系,给她介绍对象,她都没干。

小姑把小黑领家来了!杨奶心知肚明,这个黑皮猴子还没工作,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杨奶不动声色,故意夸耀小姑工作,小黑头都快埋到裤裆里了,落荒而逃。

小黑的工作是骗来的,破车二叔认识一个机车厂的人,告诉人家,小黑对象家怎么怎么好使,招工直接进机关,人家一打听小姑的确是机关,只是没想打听到是招待所服务员,信了二叔,小黑去了机车厂,但二叔答应别人什么事我们不知道,只知道没办成,小黑就成了大集体编制的翻砂工。

现在两个人工作转眼都落实了!小黑天天来找小姑,杨奶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面孔,只能忍着。我妈不服气,问杨奶:“不能让那小子滚蛋啊?”杨奶叹叹气:“早就豆芽菜炒藕了”

吃了豆芽菜炒藕的两个家伙要结婚,小黑三角线那边家里人摞着人睡觉呢!据说屋里装了个火车卧铺。睡上中下三层,左边三个男旅客,右边三个女旅客,听得杨奶直接发出冷笑,笑得小黑直冒冷汗!杨奶家窗下有块地夏天种蔬菜苞米的,就是我一年级堆粪肥的地方,实际不小,各家都开始圈地盖房了,杨奶一指那块地,“一个月,就一个月,你给我盖个房子来,要上水下水齐全的,否则,你就滚蛋”

盖房子需要材料啊!小黑家除了六个孩子啥也没有,囫囵个卖没人买,杀了卖剔不出肉来。我们院翻盖锅炉房,旧砖拉出来一大卡车,水泥沙子也偷了一车走,都公家糊涂帐,工地保管员得了两条人参烟。小叔负责水管电线,和木工门窗,盖房时正是暑假,我妈让我去帮忙,我对小黑印象不好,工地上都是他家的弟弟妹妹,我去了一次就再没过去。

初一前三次考试都是第二,期末成绩都岀来了,我帮谷老师核总成绩,排班级名次,核了四五个人,我嗷的叫了起来,谷老师问咋了?我说倒霉又是第二,谷老师问跟第一差几分,三分,老师找到我政冶卷,改成99分,我成了第一名。初中唯一一次第一还是和老师合伙作弊获得的。

小叔也不待见小黑的弟妹,活没干多少,饭没少吃,别人吃馒头顶多一手一个,他们用一根筷子串四个,当糖葫芦啃,菜里不能见肉,否则马上能听到筷子的撞击声,干了一周,小叔和邻居家一比,进度差了一半,坏笑着找小黑,告诉他房子盖好了也是白盖,不能按期完工了。小黑这才知道著急,把弟妹换成了知青战友,进度马上翻倍。小黑向小姑告状,说盖房的工长故意调理他。小姑啐他,那几个弟妹没一个正经干活的人。盖房的工长就是当初教小叔打木箱的师傅,房子盖得又快又好,还装了水冲蹲便的卫生间,直接把周围几家房子都反超了,甚至造成蔡大哥房子扒了重盖。以前各家都是使用楼外旱厕的。

要是说这么漂亮的房子,人人都喜欢吧?也不见得!马上有一个不高兴的人浮出水面了!房子最后的活儿是小叔装灯,吊灯壁灯床头灯,各种开关,让你感叹:“小春到底是电工出身!”回头一按开关五彩斑斓,大家都喝彩呀!一个女声高喊“小春!”然后气哼哼分开人群走了,小春赶紧追了出去。知情人说是小春处的对象,一直处着呢,因为小姑的工作压着家里二老不开心,小叔没敢带回家见家长,这时想借新房的光,高调亮相了!不知小对象发什么邪火,气哼哼走了!小春出门时,姑娘骑车走了,恰巧小春车被邻居借走了,小春跑两步没撵上,讪搭搭的回来,新房四白落地太漂亮了!大伙一乐,小春也没当回事!

小春因为上班早,长得帅,跑车工作好,处对象多了一点,偏偏他从小娇生惯养,时间一处长就必定要掉链子,处处黄黄,自己不当回事,周围人也不当事,毕竟才23岁,那个时候处对象两个月拉不到手的情况也有,小春回头就没再去找人家姑娘,以为姑娘对他有啥意见自己分手了!

小姑的房子拾掇齐整了,要准备结婚了,杨爷每天围着新房乐呵呵的转啊!他对小黑没啥意见,小两口子,以后日子长着呢!哪用他操心啊!家里掌柜满意了,杨奶乐得做顺水人情,看小春围着姐姐姐夫转,Q宝城的事应该早就忘了,杨奶也是乐得合不拢嘴!定在十月一日国庆节结婚,图个热闹,我们家算是娘家大哥,自然不缺席,老爸准备两个羊毛毯子,老妈准备两个被面,赶在头一天晩上送去。天擦黑,小叔买瓜子回来,人刚到楼前,被马路上一群人围住了,小叔一头雾水,心说我这么乖的乖宝宝,谁能与我为难啊!为首一大汉膀大腰圆,黑乎乎的一张脸,很是吓人,扣住小叔自行车前把,狠叨叨地问他

“车辆段杨春?”

“嗯哪”

“你是不是和黄家四娇处对象的”

“嗯哪”

“你为啥欺负四娇?”

“没呀?”

“四娇这几天天天在家哭,说被你欺负了!”“没呀!忙我姐结婚半个月没见过她了!”

“你小子不是又处新对象了吧?”

“没有,冤枉啊!你没看我多忙啊!”小叔这会知道是谁了,小对象三个姐夫领人打上家门了,小叔是光棍不吃眼前亏,装得像只无辜的小羊羔!看这群人是两手准备了,说和了讨碗喜酒,说崩了就砸了新房!先服个软,有话回头说吧!

“四娇让哥哥们来兴师问罪来了”小春掏出三包凤凰,准确地递到三个姐夫手里,又打开一包分给在场每人一支,那年月上海凤凰烟属于高档烟,因为外香型,香味特别,是某些人装逼的利器,经常听到烟鬼喊“我叉,谁抽凤凰烟呢,分了分了”。

小叔忽然看见看热闹的我,踢了我一脚“回屋去!”

进屋去把外面事儿,告诉杨奶,杨奶嘿嘿嘿一声说了句“攀高枝的!”

我妈立刻笑喷了“退休工人加你个家庭妇女,也算高枝?”

杨奶就和我妈咬起了耳朵,我一脸迷胡。

外面没了动静,小叔是被人拉走了,我和我妈说:“咱回家吧!”

“别急,一会儿见见你小婶儿吧?”

杨奶让小黑把肉馅端出来,和了盆面,几个人一会包了两屉饺子,等外面楼道响起习惯的自行车铃。杨奶说“下锅吧!”

一会儿门开了,门口拉拉扯扯进来两个人,小叔拉着个挺漂亮的大姑娘,姑娘躲躲闪闪的。

“脱鞋进屋!一会儿吃饺子”

“来!四娇!坐我这儿!”

杨奶一句四娇!姑娘脖子都红了,脑袋低到胸膊上,小叔眼睛都圆了,瞅着我,看样要打我,杨奶一瞪眼,“吃饺子!明天还要办喜事呢!”四娇害臊地低了一晩上头,出门我妈直从杨奶树大拇指“辖住啦!辖住了”

第二天婚礼挺热闹,看完新房后在小姑招待所食堂摆了十几桌,两家亲属,小姑小叔同学,知青战友,单位同事,帮小姑办工作几位长辈,还有一桌是段长和黄家姐姐姐夫们,段长是黄家二姐夫的哥哥,婚礼办得乐呵呵的,小叔挨桌敬酒,四娇跟在小叔后面,大家难免滴咕打听,四娇很是受用。后来那顿喜宴没收钱,领导还赠送两个脸盆两个痰盂两桌被子,我和妈妈去送赠品,我和妈妈一人背个被包,夹个痰盂。脸盆扣在被包上,感觉很滑稽,我问:“杨奶为什么说四娇攀高枝”

我妈笑着讲起了四娇家故事,四娇家连生四个女儿,一个比一个漂亮,因为没有儿子,选女婿要求特别高,老大女婿机务段火车司机,有膀子力气,算是入赘家里了,倒是顶梁立柱的。老二房产段房管员油水不小,哥哥是车辆段长,老三机关文书家里底细不明,但是自己在上大学,未来不可限量,这个老四认准小叔肯定是攀咱们家高枝呢!

“你小孩子听听就行了!”我妈妈拍拍我脑袋,他以为我不知道小叔家与Q宝城的事。

晚上大屯小春拉着长春小春喝酒。问小叔,四娇问啥搞出这么大阵仗,兴师问罪?小叔说亲了人家了,摸了人家了!大屯小春说:“应该去派出所告你个猥亵!判你几个月!”我正好来上菜,听得我噗哧一笑,小叔恼羞成怒,手里半根黄瓜扔过来,我一闪身跑了。

小姑十月一日结婚,十月三日晩上杨奶送来一筐鹅蛋,因为我爸的几个同事在外屋喝酒,杨奶也不避讳正忙着作业的我了,拉着我妈坐在床沿直接开唠:“越想越憋屈,越想越憋屈,两宿没睡觉了!”

我妈很惊异:“你这双喜临门的老太婆,憋屈个啥?”

杨奶往北方一指“合着是人家选的儿媳妇儿,我得捏鼻子认了!”

我妈说:“找我啥意思!也不能让我搅黄了他俩呀!”

“你是文化人儿,话总在理。你来评评!我心里堵停!”

“我问一句,以前小春处的对象这么多,差点的你瞧不上,好点的瞧不上小春,对吧?”

“…………那是她们不知道咱小春的背景!”杨奶讲了一堆小叔的优点,最后说出了这句。忽然又一句,“没有这个背景,四娇也不见得看上小春。没有对象我心里空落落的,有了对象我心里堵得慌,算了!我不管了!”

“对呀!任凡条件好点的,找对象时,不得等斤等两啊!其实找个普普通通的工人家庭不是更好,但是也不能像小黑家,太穷了!”

杨奶又说“这个四娇家条件是好,她爸铁中当了多年教导主任,在长春站里哪个不是他的学生,只是这个四娇,好吃酸拔尖,估计以后事儿不少!”

“咋回事?”

“小春忙着盖房子!她以为是她的!最后知道房子是小华的,才打翻了醋坛子,气哼哼走的。”

“小春知道不?”

“小春告诉我的,他不当回事,还挺美的!”

“算了!这个就叫缘分!北边的那位帮你选好儿媳妇,谢谢他才对吧!”

杨奶赶紧下床,“算了!算了!这几天小春没干好事,现在黄了!黄家得把咱家砸了”,两人又在一起咬耳朵,笑得那么不怀好意!

临走时,两个半大老太太摇头叹息,还是人家当官的会办事,儿子没认回来那就先认儿媳妇儿

小春和段长攀上了亲,节后编到了进沪列车组里,小春开始当起了倒腾紧俏货品、背货的小毛驴。

后来我妈扫听了一下Q宝城,原来是铁道学院毕业的,到了哈尔滨铁路局、反右时划成右派,被赶到了佳木斯,去佳木斯前和媳妇儿离婚,到了那边搞煤炭运输、货运编组搞得风声水起,早早摘了右派帽又娶了媳妇,只是连生了两女儿,没有儿子。现在右派平反摘帽,他调回哈局当了副局长,又搞得热火朝天的,马上就要升局长,前妻告诉他有一对龙凤胎流落在长春,他忍不住到了长春。侧面观察小春越见越喜欢,想认回儿子,小春没答应,还过敏住院了!Q宝城怕有风言风语,黯然回哈。蔡斌哥哥给段里开小吉普,从头到尾听个真真切切,这事儿就这么漏给杨家了,后悔得段长直拍大腿。可段长也不敢惹蔡大哥。把柄太多。

国庆节前后,换了个教导主任兼副校长,五中开始抓学习了!一年级时全年级的前二十名有奖学金,拿到了一份,十月份搞了个数学竞赛,前十名有奖金我第七,年级搞了两次颁奖大会,我们班刘刘在日记里描述我上台领奖时骄傲得像只呆鹅。16年这家伙在同学群公布7页日记,每篇都写满了对我的仇视,对我的诋毁!那时忽略了这颗少女的玻璃心!只是记得在人群里找林航,暗暗炫耀一下!

学校组织年级文艺汇演,我报名模仿刘宝瑞说单口相声《连升三级》,《连升三级》是段初二语文课文,虽然演得不错,但是没有过关,一班小合唱《清晨我们踏上小道》过关了!四个美女穿白衬衫蓝裤子也特别漂亮!林航最美!可能是变声了还是咋的,居然没有喝噼音!又来看《黑鸭子》也唱这首歌,觉得不如林航她们唱得好!

初二开始淘气了!我和王东铁力快乐三人组,各种蔫淘,这个三人组的构建也是谷老师主意,我太出色了!怕影响班里女生学习,给我配个男同桌,王东,隔着过道这边是铁力。三人在第一排,自习课也敢各种小动作,谷老师都当没看见!闹得太狠了,铁力出来受罚,他脸皮厚,耳朵软!谷老师说揪着舒服。铁力也是最可爱,他爸离休小八路,老来得子,娇惯了,上学带只螃蟹玩,怕老师看见,顶在帽子里,帽子高高,被学长手欠,一掌拍扁了,我们三个早自习给螃蟹开了个追悼会,铁力去给螃蟹入土为安,铁力脑瓜短路把螃蟹遗体埋在我班女生“丁大牙”的饭盒里!中午“丁大牙”打开饭盒吱哇乱叫,谷老师马上明白啥事了,揪着铁力耳朵去给“丁大牙“买午饭,我和王东兴灾乐祸了好几天,这事我们都记得,反而“丁大牙”忘记了,那时“丁大牙”性格粗放,学习好但不拘小节,我们三个总捉弄她,一般是我出主意,铁力出手,丁现在是市政府的处长,找个老公飞行员,我们常常见。

初二第一次期中考试,“考砸了”,排名极差,气极了!找谷老师抗议,谷老师一调查,因为考试没法拉单桌,考场里交头接耳互相研究打小抄,占了一大半人,老师表扬了我。把作弊的同学从后往前排,我心里才有了点平衡。谷老师期末考试更绝,相邻名次在一桌考试,谁帮助别人自己的名次就要下滑,谷老师狡猾狡猾地有!

因为平时总是到谷老师那儿告状,班里很多人恨我,我全当不知道,其实也真不知道,由着性子和王东铁力“蔫作”,心里只有三件事,学习,淘气,跟着林航放学。每天下午我故意领着铁力王东走一站,远远缀着林航到建设街口,然后坐有轨电车回家,美其名曰,建设街口车多,或走到西安桥铁道线上,沿着铁道线走回家。真是姜昆相声说的“心中有朝阳、脚下舞东风”了!我们的“缀行甚远”林航是知道的,我们有一次出来早了!林航还没出来,我就故意领着王东调理铁力,三人在崇智路上打打闹闹,林航出来了,扬着头从我们身边走过,嘴角夹着笑意,像只骄傲的“小公鸡”

也许是“恋爱”影响了学习,也许天天淘气上课不认真,期末考了个第三,班里新上来两个后起之秀,压了我整个初二年级。

初二上学期雪下得少,我去杨奶取锹扫雪的次数很少!寒假去杨奶家是我家四口人回南方探亲,跟着小叔走后门进站上车。

小姑有阵子没见过了!这会儿躺在杨奶小屋热炕上,说是“保胎”呢。话都没说上,楼上蔡大哥喊了,我们和小叔挤进北京吉普,匆匆奔长春站而去。

一九八二年寒假,开始了新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春运!长春站所有南下火车都超售了,前两天有许多人手里有票没挤上车,小叔领我们从车库上车,不跟大家挤了。小黄(四娇)过来接我们,把我们交待给列车长,我们住在宿营车上,给我️爸妈安排两个上铺床位,我和妹妹挤在一个大木柜上,两个人亲亲热热拉着手走了!我爸说“小黄人挺好呀!”我妈说“会来事”

这一路旅行遭遇各种不顺利,只因为铁道部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人休假探亲。长春进京列车加挂好几节车厢,每次进站看见那几节车厢甩在站台外面,旅客在站台外砟石上爬上火车跳下火车,我爸妈不许我们下车看热闹了!各站人太多,人群一冲孩子就丢了!白天火车延误两小时,一晩上都追回来了!五点钟准时进北京,那时北京城还没醒呢!我们在北京站坐到七点,才签上两天后去福州的火车。

第一次来到首都北京,眼花缭乱,匆匆逛了故宫北海颐和园,赶了几处景点,感受到强烈的视觉冲击,心灵震撼。那时北京还是原汁原味的老气派,只是折除了城墙,多了十大建筑。我们住在四合院改成的旅店,晚上听屋里天南海北的客人吹牛,一个老工人原来是唐山开滦煤矿的,六十年代底支持山西大同了,七六年夏天在北京开会,会议其间几个一同支援山西的同事回唐山老家探亲,遭遇唐山地震,一个也没回来。那时北京城里都是纯正的北京话,都翘着舌头,跟二校的李文秀老师一样,让我感觉亲切。

北京到福州的45次特快火车更超售了!全车无座票。我爸妈凭着他俩文革时串连的经验,早早排在进站检票口,一开闸拉着我和妹妹使劲向前跑!我妈和我妹挤上一节车厢,我和我爸挤上另外一节车厢,都混到了座位,车厢一下子都满了,开车了,好多人站在过道上,站了一天多。列车员不敢送开水了,每站停车拎着水壶在站台向车窗里递水杯,第一吃上火车上的盖浇饭,3毛5,很好吃!车上太挤了,后面行程也不会舒服,我爸我妈决定分开走,我妈带我妹去姥姥家,我和我爸去福建奶奶家,妈妈在镇江下车时,从车窗递给我一包桔子,我不喝车上的水,嘴唇都裂了!车厢越来越拥挤,直到第三天早上开进福建省境内时,略有宽松。福建冬季温暖,车厢外满是红花绿树,车厢里放着台湾的校园民谣《外婆的澎湖湾》,“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让我福建之行充满欣奇

82年的福建依然保有那份古朴,从福州往福宁,要走一天的104国道,(现在高铁只需一个小时,)长途汽车慢悠悠地在山里转呀转的,上山下山,一个左转,一个右转,道边芭蕉树椅子坟,让我感觉新鲜,中午在赛岐过了个轮渡、吃了顿午饭,下午三点多转进了福宁城,父亲找到县招待所,我们放下行李,匆匆赶去父亲同学家吃饭,父亲同学蔡伯伯在福宁府的老宅很有年头,雕梁画栋碧藤青苔,显得很有文化积淀,蔡伯伯️有个很大的书房,书架️居然有两套《十万个为什么》,文革前版本、文革后版本,还有一套《少年儿童百科全书》好像是国外出的,让我眼光缭乱,蔡伯伯家有个小姐姐与我同年,让我随便翻阅,我只管看书,居然没看清人家的相貌,一会儿吃晚饭了!因为惦记那些书胡乱的吃了,看书去了!

告别蔡家,父亲瞅着我摇头叹息,说蔡伯伯今天有相亲之意,看我吃饭时吃相太粗鲁,吃得太丢人,没瞧上我。

老兄!早上六点从福州出发,早饭根本就没吃饱,中午在赛歧你点了一碗蛏面打发的我,晚上早就前胸贴后背了!他家一桌福宁海鲜菜呲牙裂嘴,没有几块肉,哪吃得饱呀!只能拿那盘炒米粉填肚子了。吃相难看,俺娘从来要求男子汉狼吞虎咽!你们还搞什么相亲?老兄别丢人,啥时代了!再说你的乡亲们长相真不敢恭维啊。至于没瞧上我,估计也是因为没瞧见上你老兄,家里没文化呀!大部头的除了《毛选》,就是郭老的《李白与杜甫》,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三本书我都快背下来了!

头一次和父亲单独相处,就闹了一次口角,以后暗下决心,再有福宁乡党来我家也决不让他吃饱。

父亲的老家在海边乡下,我只住了一晚,就带着一身风疹块儿跑进了城里,在叔叔家直混到返程。临走时父亲挑了一副扁担,一头是我俩行李,一头是家乡土特产。

然后就是回福州等返程火车票,这几天是最快乐的行程,逛遍了福州的所有景点。返程时在镇江下车,行李寄存在镇江火车站,我们去苏北姥姥家,姥姥家一下子热闹起来,舅舅姨娘都生孩子了,两个老人也康健,一家人过了个热闹的元霄节。

再返程时,我妈也挑了副扁担,全是我爱吃的苏北特产,我和妹妹一人背两个旅行包,这个队伍让我突发灵感,“咱们这是还乡团啊!”

还乡团回到长春,自然是小叔接站,我妈特意问了小姑和小黄,小姑躺了半个月喝了几付中药,已经下地上班去了,小黄家摊事儿了,过年时老岳父和几个女婿喝酒,中风住院了!老妈从担子拿出一篮皮蛋,让小叔带给小黄家,意思一下,毕竟两家老人还没见面呢!我们也去不了医院。

剩下的时间就是回味了,一趟返乡之旅,给我太多震撼,首次春运的拥挤,多种交通工具的展转,第一次爬山,第一次见到海,第一次参观故宫,第一次参拜了古庙,太多新鲜的东西,我用了半年的时间来消化吸收,一个学期恍恍惚惚。想不起来有什么值得说的事儿,估计要找“刘刘”同学查查日记了。

82年暑期里小姑生了男孩,又黑又瘦,倒是像他爹,小叔瞅着瞅着说,怎么像个焦子,以前捡煤核儿就是捡没完全燃烧的煤焦子,灰乌有光泽,孩子小名成了焦子,大名苏杨,我妈和杨奶两人挑的,倒是好听。小黄(四娇)也来了,喜气洋洋,老爷子见好了,能下地走了,估计过几个月两家就要正式见面,把日子定下来。铁路上知识分子落实政策,隔壁李艳华家快搬家了!小黄盯着李艳华家的房子,她那房子有个小屋原来是室内厕所,还能改回去,小黄的二姐夫给盯着呢!

铁路那阵子有点乱,锦州兴隆店火车出轨,各地都在整顿调整,落实政策的房子也就悬在半空了。四娇想把杨奶房子换成李艳华家房子只得等着,杨奶忙着看小苏杨更不着急,好像有比她着急的。Q宝城来过长春一回,和段长一家吃了顿饭,小叔和四娇当然去了,大家客客气气、心照不宣。这层窗户纸早晚得点破。

后来杨奶和我妈评价四娇,孩子还是好孩子,就是到了房子问题就认死理。

四娇说想着半夜出去跑室外厕所,心里就犯恶心。后来知道了,二姐夫原来家在小南,都是室外厕所,大冬天厕所结冰,有一回二姐晚上掉厕所里了。小叔一时半会儿结不了婚,大家也没法着急,反正现成的媳妇也跑不了了。

开学进入初三毕业班,首先英语潘老师着急了,我们班相当一批孩子英语没跟上来,他每天晚上用一节课给同学们免费补初二英语。这下放学时天就黑了,为了安全好多男生女生一起回家。班里开始出现早恋的萌芽。问题当然出在那些大个男生女生,“生理发育早,心理有需求。”这是古老师在家长会上的原话,毕业时,我妈告诉我的。

谷老师也有办法,征得家长同意在班级讲台下拉出一个“主席台”,调皮捣蛋的和有早恋倾向的男生集中在主席台就坐,后面男女生也重新安排座席,比较活跃的女生都给安排了较为呆傻的小男生,我和王东分开了,王东和“苏苏”一桌,我和“丁大牙”一桌,据前年“刘刘”爆料,“苏苏”找谷老师哭闹一中午,要求和我一桌,谷老师只答应让她坐我前桌。这事我一点不知道,九十年代初还在机场见过她,澳大利亚倒羊毛呢!

班级里马上就出现了一场风波,班级大个男生女生传“手抄本”,美其名曰“借笔记”。被人举报给了谷老师,谷老师大发雷霆,把我等无关人员撵出教室,在教室里翻书包,后来把我班黄总(现在某大型商场老总)揪出来,一记铁砂掌,墙上一道血痕直到毕业还在。铁力说女生也在传一本,书放在铁力书桌下板横撑上夹着,《少女XX》,具体为什么会传到他这儿,他没说。

风波远没有结束,我们班有两个走崇智路回家的女生一周没来上课,“苏苏”偷偷告诉王东,那几个女生放学被劫了,不敢来上学了。铁力一听,邪邪地笑道:“完了!不纯了!”

我们也是走崇智路的啊!不禁为林航担心。担心的事儿总会发生,从那以后真的就再没见林航,有一天“苏苏”趁课间休息,转过头问我们,一班有个一起走崇智路的林航知道不?有几天小流氓堵她,她跑进一家高干小院逃过一劫,她家派小警卫员送过几回后,现在不来了!去当兵了!看着“苏苏”“邪恶”的笑容!我恨死她了!这个小巫婆!发誓再不理她!

班里转来一个大美女,铁力特别喜欢她,给她起个外号“鼹鼠”,人家漂漂亮亮的,只是有两个大门齿而已,我们铁三角,天天盯着她,放学了在电车上讨论“鼹鼠”,包括鼹鼠啃手指甲,头发太油,里面的花衬衫太土,等等,小话传到谷老师耳朵里,铁力被谷老师警告,铁力气不过,三人聊天为什么只有他挨训斥。王东说铁力眼光邪邪的,一看不是好人。谷老师没事总找铁力的姐姐告状。铁力的爸爸是离休的“小八路”,级别太高,不好招惹。几年后王东分析说铁力看过手抄本,眼睛邪了!也亏得谷老师和铁力姐姐严防死守,铁力高中考上本校,顺利考上大学。

鼹鼠和小巫婆“苏苏”一起回家,小巫婆又偷偷对王东说,鼹鼠刚从农村回来,头上还有虮子,小时候得过肺结核病,我告诉王东,小巫婆嘴里没好话,千万别信!

初三一年,“鼹鼠”是我们铁三角的公共话题,后来回想起来,应该是全班男生都爱上了“鼹鼠”。我好像也“移情别恋”了,因为我只是偶尔遗憾一下,再也见不到林航了,却没有太多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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