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看到这样的饮茶方式:云林性嗜茶,在惠山中,用核桃、松子和白糖,成小块,如石子,置茶中,出以啖客。名曰:清泉白石。
如此饮茶,该是怎样雅慧之人?我自认懒些,盖碗、公道杯都觉繁琐,平日只一壶一盏,雅心起了焚炷白檀,已算难得。更别提核桃、松子、白糖之类,以拟作山水之乐。
曾看到茶初传至国外,只用沸水泡开,或烹煮,倒其茶汤,只取那茶叶,加胡椒油盐之类调味,刀叉吃得味同嚼蜡,还不忘竖个拇指说非常完美。
这几日花开得盛,楼下海棠浅碧淡红、桃花也葳蕤,又常下雨,行人一过,石板路便染了色。我不是黛玉,做不出葬花这般摧心肝之事,偶有新坠之落英,洗净、风干,闲来拾几片浮于茶盏,心中想着子瞻诗句“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把那落英当作扁舟,托余生之思,也算趣事一桩。
至于茶趣,最先喜爱的是沈复之妻芸。姚木兰曾被丈夫冠“妙想家”之称,送与芸亦不为过。书中曾记:“夏月荷花初开时,晚含而晓放,芸用小纱囊撮条叶少许,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芸将茶叶置荷心,集荷清湜灵韵,再以泉水泡之,真乃妙人。
至于泡茶之水,山水为上,江水次之,井水为下。曾有友为山水试新茶,走了许多路,汲一罐水,于山中烹茶,与青竹林风为伴。我多是江水,俗人一枚,更别提梅雪或者荷露。妙玉曾用“鬼脸青”花瓮收梅花上的雪,封于坛中,深埋五年,又用绿玉斗、点犀桥盛茶,这般高致,我等只能流着口水叹服。
饮茶之道,除却拾人牙慧,确然无甚心得。优劣我是不太尝得出的,只能腆着脸说:“这个味道我喜欢,这个不太中意。”然后迎上朋友一张青白莫辨,觉得一壶好茶喂了狗的脸。怎样说呢?就像做菜一样吧,有人爱清淡,有人爱厚味,吃菜之人觉得好吃,那便是优秀的厨师。我想茶之贵贱,若抛却人的思想,单单让茶来回答,它估计只会说:“无所谓。”在庭院中大茶叶缸子泡的茉莉花,未必逊于灯红酒绿中的金骏眉。
茶之味,基于本身,关乎对饮之人、之境、之音。晴日对窗,阴天对雨;清昼邀花,玄夜招月;淡茶听筝,浓茶听琴。饮茶喜读山水诗、明清小品,偶有所得,摘录一二。当然,最喜是帘外有雨,楼下有花,远处有行人,手边有诗书,心中,有思念之人。
有时觉上天真是仁慈,百年为人,恰到好处。长了,情终究归于淡薄,短了,情浓烈如酒,不醉不休。百年,刚刚好,将一壶酒藏到浓酽,一壶茶饮到心淡。
明明谈茶,又扯到别处,我果非谙熟茶道,流于表浅。此番,便当作闲谈古人风雅,你我相视一笑后解衣而回。盼去路有斜风细雨,你我青箬笠、绿蓑衣、不须疾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