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曲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或浓或烈,或深或浅,但最终这些故事都将化成了音符埋葬在岁月里。
物流干了十多年遇到过很多司机,有南来的北往的,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腼腆的,能喝的,能侃的,力气大……但是能弹能唱的司机自己还是头一回见识。
八月的武汉火炉之城,流阳似火,热浪阵阵扑面而来,就连空气中都漂浮那种令人闷热窒息的味道。
由于公司一票货特急自己就找了专车运输和司机谈好运费后就加微信把仓库的定位也随即发了过去。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左右,自己正在仓库空调房办公的时候,突然间就听到了一个响亮的声音飘了进来。
兄弟,你这地方也贼难找了定位也不准,幸好我问了路口的保安才找到,武汉这天气也太他妈的热了,真不是人呆的地方还是我们东北好,夏天就是爽。
门刚推开的同时声音就已经飘了进了,自己忙停下手中的活抬头一看不禁吓一跳。
一个差不多一米八左右的大汉,脖子上挂着一个红线链子,上身白背心,下身大裤衩,人字拖,板寸头,左右胳膊纹身,左手提着个大水杯,右手拿着个白毛巾边擦汗边说。
师傅,你是来装货的吧,我们货车厂里提货去了等一下就回来,你先坐坐在这空调房里休息一下吧,自己急忙起身说道。
没事,不急,我这口渴死了,你这有水喝吗,大汉也不讲客气一屁股坐下后立马说道。
有,有,自己说完后就从身后箱子里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了他。
他一接过后就一拧开瓶盖一仰头咕噜一口气就把一瓶水倒进了嘴里,喝完后打个嗝一摸嘴问道,兄弟,你们提货车还要多久回来?
最多一小时,你先休息一下吧,自己说道。
那行,我先把车开你库里来,停外面太热了,我在车上打个盹睡一下,车到了就叫我,大汉说道。
行,没问题,你再拿瓶水去喝吧,自己说完就又递了一瓶水过去。
谢了,他接过矿泉水后就大步出门去动车了。
差不多过了半小时后,小孟要我去拿司机的驾证做单录系统,自己就起身朝司机的车子走去。
走到车边只见车子左右两边车门大开,他头靠在座椅脚架在前台上呼呼直睡着。
自己上车拍醒他后拿了证件也顺道打量了一下他的车。乖乖,简直就是一个流动的家,衣架,毛巾,被子,毛毯,塑料桶,大旅行箱都放在后座夹层里满满的,最让人惊奇的还有一把吉他,一个手鼓。
师傅,你会弹吉他,自己好奇的问。
以前年轻的时候会玩点,他说道。
难怪你车上还放了一把吉他,这么多年你是我看到第一个在车上放把吉他的司机,自己笑着打趣的说。
哈哈,其实这吉他不是我买的,是我车子跑上海的时候给一个老教授搬家他顺道把吉他送给我的还有这手鼓,吉他谱……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自己说道。
兄弟,你有兴趣听我的故事吗,师傅说道。
可以啊,我挺好奇的,自己说道。
好,反正货还没来,我也被你吵醒了正好我就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师傅说完后啪的点上一根烟就娓娓的讲了起来。
师傅姓刘,名祥云,今年四十六岁,辽宁沈阳人。
祥云本来是一个好名字,在“大话西游”里面至尊宝身披金甲圣衣,脚踏祥云成为紫霞仙子的盖世大英雄。
沈阳是东北重工业基地工厂遍地都是,刘师傅的爸妈也是工人但家里就生了他一个独苗。高中毕业后没考上闲着溜达没事干爸妈就让他学开车,然后再托关系进了工厂车队开车,也算有一门混生的正当职业。
那时年轻的刘师傅日子确实过的滋润,他性格豪爽讲义气白天厂里上班晚上就骑着他的二手大摩托和一群同龄人聚在一起兜风、打台球、跳舞、弹吉他、喝酒……他的青春就这样洒脱、不拘、自由……就这样玩了几年后爸妈看他年龄也不小了怕他玩野了管不住就私下打听四处张罗着让他处对象,最后托朋友介绍隔壁工厂的一个女孩和他认识。
说到这里的时候刘师傅停了下来,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他老婆年轻时的照片指给我看并大声自豪地说:这是我老婆阿莲,漂亮吧,那时我最喜欢看她笑的样子,她一笑起来眼睛就像一弯新月把我的心都荡漾起来,涟漪一层接一层,你看我手臂上还专门为她纹了一朵盛开的莲花,刘师傅指着手臂上的纹身用毛巾不停的擦拭着,仔细一看一朵盛开的莲花清晰可见就像他们那时盛开的爱情一样永不褪色凋谢。
有情的天空是晴朗的,刚尝到爱情滋味的刘师傅陶醉其中,每天下班后总是骑着他的大摩托去接阿莲下班,他喜欢并且享受着她的手臂温柔地从后面轻轻的抱紧他的腰然后用脸贴在他的宽厚的肩上,夏日的风把她的秀发吹到他耳根缭乱了他年轻的心。
小日子就这样快乐平淡温馨的过着,结婚、生子,阿莲也辞工开了一家自己的服装店,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偶尔拿着吉他弹唱给她们母子俩听,一家人齐乐融融。
但是生活却总是见不得你好,非要把圆满的心颠簸的七零八碎。
一次酒后为了哥们义气刘师傅带头聚殴失手把人打成重残被判了5年。
等五年后他从牢里出来才发现一切都改变了,工作也没了,以前的义气朋友也没了,别人看他的时候眼神也总是躲躲闪闪怪怪的,仿佛一下子就让他看清了人心的冷淡,但这些年唯一没有离弃他的就是他老婆阿莲。
出狱后的一段日子里找了一下工作但是没有找到,慢慢的他就变得消沉了感觉自己好像突然之间就被这个世界遗弃了,完全找不自我。整日喝的醉醺醺的,也迷上了赌,仿佛只有让酒精麻醉自己在那个虚幻的世界里才能找到自我的存在感。
喝完酒后就对老婆又吼又骂甚至是又打,把对这个世界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她身上,但阿莲都是默默的忍让着,规劝着苦口婆心希望他振作从头再来。
一个人如果想对生活投降是轻而易举,想振作却是举步维艰,那时的刘师傅是彻底的投降了,赌输了就逼老婆拿,逼父母拿,不给就动手。终于在老婆忍无可忍之下和他离婚了带着儿子和简单的行李就走了,走的时候阿莲也流下来伤心、悔恨、不甘的泪,那些泪珠掉在地上仿佛就能听到她的心疙瘩一下就碎了一地。
就这样他一个人浑浑噩噩过了一段时间后有一天他酒醉后回到空荡荡冷清清的家里后,终于意识到那个曾经再怎么吼她骂她打她的女人再也不会回来了,他才后悔起来,但是却再也回不来了。
醒悟过来后的他卖掉了房子还了一些债务后贷款买了这台车离开了以前那个让他伤心的地方,从此四海为家,现在的他就以车为家,漂泊着,流浪着……
兄弟,你说我以前是不是特浑,简直就是一个十足的大混蛋,连畜牲都不如,刘师傅深吸了一口烟说道。
自己沉默着没有吱声。
嫂子知道你现在变好了吗,自己问道。
我有她的微信,你看我这红线的坠子里夹着他们母子的合影照呢,说完后他把坠子拿到了我眼前让我看。
那嫂子再嫁了吗,自己又问道。
没有,可能我对她的伤害够深了,她害怕了对婚姻有阴影,她还是守着她的服装店,我现在每月定时给她们打一笔生活费,争取再攒点钱给儿子以后上大学,刘师傅说道。
那你们有没有可能再复合呢?自己忍不住问道。
不可能的,再也不可能的,就像镜子一样碎过了再粘合好裂缝还是在那里,那道坎在彼此心里永远过不去的。
我曾把完整的镜子打碎,只剩下现在思念心碎的滋味。我错过了,错过了曾经她最留恋我的样子,好想再追她一次,就像当初我追她的样子,你燃烧我陪你烧成灰烬,你欢笑我陪你排山倒海,你沉默我陪你一言不发,而你离开我却只能苦苦的等待,但是一切都回不去了没有人会在原地一直等你,等你幌然醒悟,等你明辨是非,等你徒步人海,等你跳下悬崖,等你缝好胸膛,等你浪子回头……一等雨水就注满单行线模糊了视线让我们找不到正确的路标,一等人生华美的封面就写上错别字就再也擦拭不去了。
现在的我只希望她们母子俩过的好就行了,我就这样漂吧,说不定哪天死了就算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最近捣鼓了一些旋律我弹给你听听,说完他就拿起吉他弹奏起来。
没过多久提货车回来了,我给他装好货做好单子,车子出发的那一刻他按了一下喇叭大声的说,兄弟,有缘再会,说完就走了。
好的,作曲家,一路平安,我还想听完你的曲子,自己心里默念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