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2-22  流年物事

盯着铭哥手里摩挲的那个玻璃杯看了好久后我还是没忍住，终究还是把一直想问的问题讲出来了。

“铭哥，你这个杯子有故事吧？”

铭哥愣了一下然后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你小子，眼睛还挺毒的”

“真有故事啊？”

我心中暗喜，看来自己的猜测没错。

“你怎么看出来的” 铭哥边给我杯中续上茶边问。

“我瞎猜的” 我笑着说。

“那我就不讲了” 铭哥也笑着说。

看他半真半假的样子我还真不敢装了，赶忙赔笑。

“呵呵，我每次到你这儿喝茶你都是用这个杯子，而且……”

我停顿了一下看看他。

“而且，你手里这个杯子明显和其它杯子不是一套嘛。”

铭哥笑了，他将这个杯子举到眼前，端详着。

杯子上用金色印着杰克丹尼的英文，杯沿也有一条金线，估计是用的时间久了，金线淡了许多。这种杯子我曾在一个酒吧看到过，用这种杯子喝个洋酒什么的瞬间感觉比格满满。只是这种喝洋酒的杯子被铭哥拿来喝茶，我真有点好奇，几次想问没问，今天还是没忍住问出来了。

“这个杯子跟着我有17年了。”

铭哥喝口茶，一边和我讲话，手指仍然轻轻摩挲着杯沿。

“铭哥，你这就一普通玻璃杯啊，留了17年，至于吗？” 我故意激他。

“是啊，就一普通杯子，我也没想到留了这么久。”

“朋友送的？”

看他似乎不大想说我只好主动出击了。

“17年前，我在江城工作，这个杯子就是那时候得到的。”

铭哥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烟雾背后他的眼中有光闪过。

“原来是朋友送的啊。”

我喝口茶接了一句。

“你这朋友为什么送这个杯子给你？”

我好奇，又不好催他。

“她是我当时谈的女友，其实现在想起来她其实长得很普通，微胖。”

铭哥笑了笑。

“但是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那么迷住了。第一次见她我就知道我和她一定会发生些事情。”

铭哥烟也忘吸了，烟灰老长也忘了弹。

我装作没看到。这个时候不能打断对方，要让对方讲出心中埋藏很久的故事，就必须有那种氛围，现在好不容易氛围足了，我可不能破坏了。

“那时候她姐姐和我一个单位，那天，我从她姐姐宿舍外路过，本来想和她姐姐打招呼，却发现站在房间里的人是一个不认识的姑娘。我就那么看着她，心里咯噔一下，当时脑子里就有个念头，我和她一定会发生点什么。很奇怪，但当时真的就有了这个念头。奇怪吧？”

铭哥一口气说完看着我。

我使出百试百灵的谈话绝招。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把她从另一个同事身边抢过来了。”

铭哥淡笑着说，随着他的动作，一长截烟灰终于掉落。

“从同事身边抢过来？！铭哥，你这是成功挖墙脚啊！快说说！”

铭哥却收起笑，吸了口烟。

“如果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我倒宁愿我没赢”

嗯？这个弯转的有点急。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很多事情开始的时候我们容易被胜利冲昏头脑，以为既然战胜了困难那后面应该享受成功才对，殊不知，冥冥中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是我们以为的那回事”

我不好回应，只好沉默。

铭哥喝口茶继续讲，语速加快了。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那个同事和我之外其实她还有一位真正的男友，他们早就同居在一起。”

“啊？！”

我没控制住，声调不由高了。

铭哥笑了笑。

“你看，我当时有多傻逼。”

我也只好笑了笑

“铭哥你是被美色迷住了吧？”

“哈哈哈……算部分原因吧。也不全是。”

铭哥停住，没往下说。

“铭哥，什么原因我就不问了，你就说说后来你们是怎么分手的。”

我再次提问。

“那天我记得是平安夜，我在外地出差，为了见她赶回来，下午带她去步行街买了礼物，然后她告诉我晚上她有事情不能陪我了，虽然心里很不舍但我也只能同意。晚上，步行街上都是一对对的情侣，我懒得回宿舍，就一个人在步行街瞎逛。”

铭哥深吸了一口烟，烟雾中他的眼睛眯着看着前方。

“人群中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挽着一个男的，那女的把头靠在男的肩上，在和我隔着大概2米远的地方朝我身后的方向走去，在他们走过后大概有十多秒我突然清醒，刚才那个女的不就是她吗？发型，黑色长大衣，高腰长靴，是我前不久才买给她的。想到刚才那个人可能是她我的心突然砰砰直跳，心中一股酸楚直冲我的鼻子，我想我要不要追上去证实一下，也许不是她。”

铭哥转头看着我，那神情再不见刚才的轻松和淡定，眼神中满是痛楚，仿佛他讲的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我不敢动，不能出声，只能把我真诚的目光迎上去，告诉他我能感同身受。

我能想象得到，在回荡着圣诞节的歌声中、在如潮人流中、在那个到处是情侣的笑脸、寒冷的冬夜的步行街上，铭哥站在街头心中的痛苦。

“我追上去了，我在人流中寻找，既想找到他们又害怕找到他们。最后，在一家商店门前，刚好他们从里面出来，我一转身，就那么出现在她的眼前，是她。她当时愣住了，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回去。看到她的尴尬，我突然感觉我是不是太残忍了，真的，我他妈真的就这么想的！”

铭哥突然骂了一句脏话，这很少见。

“我就努力装作只是普通朋友一样和他们打招呼。她反应过来，给我介绍身边那个男的，我友好地伸出手和他握手。她又介绍我，说我是她同事，说这段时间就是和我出差去了。我微笑着配合她。他男朋友说请我去吃宵夜，感谢我关照她，她看向我，那眼神其实希望我不要答应，我装作没看见，答应了，我说既然在这里碰到了那我做东吧。我们去步行街旁边的巷子里吃宵夜。走过一个炒板栗的小摊，知道她喜欢吃炒板栗，我像往常一样主动给她买了一包塞到她手里。她犹豫了一下接过去，说了声谢谢！她跟我说谢谢，哈哈哈……”

铭哥大笑。

“我和他男朋友聊天，我问他在哪里上班，工作辛不辛苦，平常去哪里玩，我们喝了酒，碰杯，一口闷……哈哈哈……”

铭哥说着说着又大笑起来。

我不做声，给他重新点了一根烟递过去，然后给自己也点了一根，我深深吸了一口，差点要咳出来，努力压住了。

铭哥还沉浸在回忆中。 我们吸烟，没说话。

沉默了很久，铭哥平息了心情，他将杯子举起来给我看。

“这个杯子，后来我才知道是他男朋友的，她偷偷拿了一个送给我。”

铭哥吸了一口烟。

“那天阳光特别好，我先到，在树下等她，她来了后从包包里掏出这个杯子给我。当时我也问她为什么送我一个杯子，她说让我猜。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铭哥问我。

我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也一直没想出来。”

铭哥将杯子放回茶几。

从铭哥处回去的路上，天下起了小雨，我没坐车，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路面湿漉漉的，心情不大好。

我在想铭哥讲的那个故事，那个姑娘送他杯子的意思我想到了却没敢说，我不知道铭哥是真的没想到还是他其实也想到了。

时间过了17年，那么多细节铭哥真的还能记得那么清楚么？究竟哪些是真实哪些是他自己脑中的“真实”呢？

不过，那个印着金色英文花体字的杯子的确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