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什么时候起,比起春节,我们更期盼的是放假,也许是从长大的那一刻开始的吧。
01
二十年多前的冬天,天寒地冻,缸里的水会结冰,为过年准备的肉不用冰箱,直接冻在院子里,姥姥家的屋子里会烧热炕,炉火很旺,玻璃上结满冰花,有着奇妙的花纹,姥爷用手在窗户上教我写字,一笔一划。
每到腊月,姥爷就用家里树上长的山里红蒸罐头,罐头汁比卖的要粘稠很多,有时候还会炸苹果片,香甜可口,那是一个猪油拌白米饭吃都喷香奢侈的年代,过年,是我最期盼的事情。
从小跟着父母搬家,六岁之前的事我基本上都不记得了,只隐隐约约有个画面,柳树圈的村里有个沟,我很小,迈不过去。
再后来我跟着姥姥姥爷一起生活,家里有台黑白电视,经常收不到信号,全是雪花,还有一部关于同舟共济的动画片,我一个劲儿的给姥爷推荐,但是调好台的时候,基本上就演完了。
那时的社会治安,从某些方面来说,比现在好很多,没有人贩子,没有变态狂,我穿着大人的棉袄去镇上赶集,兜里揣着一两块钱,闻着集市上喷香的烧麦和肉饼,却舍不得买,有时会看看套圈的热闹,奖品一般都是些陶瓷的小玩意,图热闹的人多,套中的少。
年前理发,洗澡,赶集,炖肉,成为了旧时春节必不可少的步骤。
上学之后,我们一家三口搬进了新房,临近年头儿,我二爷就会手写春联给我们,二爷写的一手好毛笔字,然后用米熬的浆糊贴在大门口。
大年三十儿晚上吃饺子,看春节联欢晚会,赵丽蓉老师的小品当地的电视台会轮着播,看不到九点钟,我就会打瞌睡,然后呼呼大睡。
02
小时候穿的衣服,基本上都是捡亲戚家大孩子穿不下的,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买一身新衣裳,那时候的时尚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年前去赶一次集,就知道当年农村流行的服装款式。
比如有一年流行两面穿的外套,里面是绒,外面是滑滑的料子,我有一件粉色的,穿脏了就翻过来穿;还有一年流行带灯的旅游鞋,脚一踩鞋跟上的红灯就亮,老舅是卖鞋的,我过年穿的鞋子基本上都是他给的,我穿着那双旅游鞋晚上跑出去,一闪一闪的,特别喜欢。
新衣服新鞋留到初一早上穿,是对新年最大的尊重。
年前舍不得穿,但是我会拿出来反复的看,崭新的衣服轻轻松松就能诠释那股辞旧迎新的热闹劲儿。
大人们的服饰,也是变换着花样,从呢子衣到皮衣,再到羽绒服,年轻的媳妇们争奇斗艳;岁数大的女人们,则戴着头巾,头发用小黑发卡收拾利索,然后戴上洗净或者新买的头巾,身上穿的基本上是灰黑这样的暗色,她们说年纪大了穿红的绿的就不像那么一回事了。
03
初一早上,我妈带我去拜年,拜年的队伍很大,伯母、嫂子们,还有孩子们,一般都是女人们一队,男人们一队,拜年的路线是先去奶奶家,给奶奶拜年,要说奶奶过年过得好,然后奶奶会笑眯眯的说过得忒好噢,再塞上一把糖球瓜子,压岁钱都是年前就给我们,孙子孙女一人十块,她会小手绢包好了,一个个给我们。
然后一家家的拜年,用糖球把衣服兜装得鼓鼓的,一天下来,也捞不到几个“小孩酥”。
正月里各家轮流“带且”(请亲戚来家吃饭),一般都是亲兄弟姐们,拖家带口,几大家子坐两桌,我爸妈兄弟姐妹都比较多,我从初一可以一直吃到初十。
“带且”的饭菜大都相似,蒸几碗肉,一条鱼,再炒几个菜,拌几个凉菜,十分丰盛,除了结婚添丁,家家户户也只有过年的时候能摆上这么丰盛的一桌子好菜,吃完饭有时候会一起打牌,玩到傍晚,各回各家。
我那时候三天两头儿往姥姥家跑,因为会有很多拜年的果子,一盒盒码得整整齐齐,有酥糖、麻糖、酥饼、还有蛋糕等等,还有的是几种拼装的,但是只有打开才知道里面是什么,我最喜欢上面一层奶油的小蛋糕。回完礼之后,其实也剩不下几盒,有的打开会是惊喜,有的是失望,从青丝玫瑰到白糖,点心的点缀也是各不相同。
04
杀鸡宰羊,上供烧香,大红的对联上油墨一点点干透,鞭炮声此起彼伏,集市上的年糕卖的很火,年味儿要从腊月廿十三持续到元宵节,人们脸上带着笑,嘴里说着吉祥话,岁岁年年都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
二十年过去了,二爷、姥爷、奶奶相继离世,一大家子人慢慢的就没了可以凝聚在一起的原点,这两年两边的亲戚都定了规矩,以后“带且”的习俗都免了,家家都上有老下有小,已经忙不开这么麻烦的家庭聚餐了。
裹头巾的女人还是那一批,熬成婆的小媳妇们依然争奇斗艳着,她们不穿灰黑,照旧穿裙子高跟鞋。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开明敞亮的时代,一大家子吃饭女人们也可以入席了,不用再躲在厨房里,她们可以有个性,可以活出自己;这又是一个暗淡压抑的时代,连最热闹平凡的亲情,都一点点在淡去,传统节日也缺少了那份隆重感。
以前的人们,更容易知足,日子乐呵呵的就过去了,现在经常能吃到媲美过年的美味佳肴了,却似乎不如那时候开心了。
现在过年炖的肉,吃几块也就腻了,我妈说,以前多想不开,非要把好吃的都攒到过年吃。
新衣服也不再只等着过年买了,穿不了多久,不喜欢了就又买新的,于是也就不在乎初一那天穿的是新的还是旧的了。
也许只有把好吃的都攒到过年,把新衣服都留到大年初一的时代,才有热气腾腾的年味儿,现在的孩子手里玩着智能机里的游戏,没人再去抢糖球瓜子了,虽然现在的糖果,比二十年前高级好几倍。
我也不会再屁颠屁颠的拿着毛票去赶集,也不会再为了找几块蛋糕,打开一个个的红盒子,好奇心和童趣,慢慢的就随着年味儿一起消失在了钢筋水泥的楼盘里。
05
家里操持着“带且”的那一辈人一天天老去了,我们这一辈,就如一盘散沙,亲戚走着走着就远了。
过年,一年比一年冷清。
前几年尚有抢票坐火车回家过年的气氛,现在离家近了交通便捷了,反而不愿意回家了,我也由盼着过年,变成了害怕过年,这种恐惧感,在即将而立之年,尤为强烈。
春节,于我来说,不再意味着打灯笼拜年抓糖球要压岁钱,而是又涨一岁,又是一事无成的一年。
“良辰美景奈何天,泪眼装欢又一年。”
这个节日,最能让人反省,也最能把失败无限放大,因为见面都要被问,工资多少,年龄多大,何时结婚,何时生子。
而童年啊,只有期末考的好不好。
那时风雪很大,没人追求所谓的仪式感,却有意无意,就把年过得像年;现在仪式感多了,春节被分了一杯羹,反而少了团圆的韵味儿。
而人心,也变得不古。
“拉大锯扯大锯,姥儿家门口唱大戏,接闺女叫女婿,外甥外甥女儿也去......”
那时姥爷总说,甜甜学习好,以后有大出息呢。
然而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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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985大学工科女,却是文字痴迷患者,小说网站签约作者,感情细腻,热衷于发现生活中的美好。但也偶尔逗比,偶尔奇葩,星座处于双子与巨蟹交界,女汉子与软妹子的双重性格,快来关注我,我们一起愉快的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