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䴙䴘忽然就一头钻进水里,悄悄潜游片刻,又从另一端现出身来,仿佛稚龄孩童与人捉迷藏,轻盈俏皮得很。
远处水天一线,有霭霭雾气,可以遥见一只只鸟的轮廓,矮胖的大概是雁鸭一族,高脚长颈的多是鹤鹳类。望远镜中的清晰让人禁不住惊叹出声,天哪,好壮观!他们就像在你脚边信步闲庭,你伸手便可摸到这盎然的野趣,却又不敢去惊扰。
天空湛蓝,不时有排着队形的鸟群飞过,心上立马响起那深沉悠扬的歌声:鸿雁天空上,对对排成行,江水长秋草黄 ,草木上琴声忧伤。归乡,归乡,何处是故乡?在北方的芦苇荡,还是此地的鱼米仓?
温暖的阳光下,白茫茫的南荻摇曳出南方植物少有的飒爽大气,车蜿蜒而行犹如汪洋中的一叶扁舟。大片大片的青黄连着天际,又让人恍然以为置身塞上草原,几乎欲停车去策马奔腾了。
我总爱临着水,吹着风,眼放远,心释空。眼前美景满目,又仿佛一片虚无,任思绪飘远,最好忘却,我是谁?谁又是我?
所谓大美无言,面对极美常常怯于词穷而不敢下笔。闺蜜说写写吧,想来也是,至少这是多年来的第一次同游。
位于鄱阳湖腹地的南矶湿地,如一个乖顺的胎儿,又似一颗新鲜湿润的肾脏。它静静拥守着一怀南荻,默默企盼着候鸟美丽的身影,任斗转星移, 谱沧海桑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白茫茫的一片让人流连,满心欢喜以为撞入苇荡深处。闺蜜说非也,这是南荻,生于江洲湖滩,比芦苇高直,很少空心,花穗也更为密实,是我国特有的造纸原料。“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原来荻花正在眼前,我便不再稀罕那嘴尖皮厚腹中空之物了。
“春看草洲碧连天,夏游泽国水如烟,秋赏荻花鱼蟹肥,冬观候鸟舞翩跹。”闺蜜从事野生动物保护二十余年,她深情地讲诉着春夏秋冬的南矶山独特之美,那些鸟儿们像她的孩子,甚至有调皮的会在车头蹦跳着伴她前行。䴙䴘,这两个字念piti,小家伙灵动机敏,是她特别喜欢的一种鸟。这里的候鸟来自遥远的西伯利亚和澳大利亚,有着我们熟悉不熟悉的名字,翠鸟、斑嘴鸭、小天鹅、鸿雁、斑鸠、灰鹤、东方白鹳、白鹭、白枕鹤、黑翅长脚鹬、白尾鹞......隔着大片滩涂遥遥望去,鸟儿、水草、天际,大自然的和谐不可复制,将美好传递给万物生灵。
野生动物保护也迈入信息化时代,人们给候鸟装上环志和GPS,在全球网络系统登记鸟的信息,随时可以追踪。闺蜜说有时候信号在人类活动的区域突然消失,基本就是被猎杀了。
鸟儿的迁徙路线危机四伏,最大的危险正是人类的贪婪,天网、强光、枪杀、投毒,利欲熏心的捕猎者手段极其残忍。一张天网一夜之间能够卡住许多鸟儿,凶残的猎人只取下有价值的大鸟,其余的小鸟也不去解套,任其饿死。听得人心情好沉重,真想也布一张天罗地网,将这些凶手悬吊其上,让他们也尝尝滋味。
当地村民为了经济利益最大化常常竭泽而渔,食物减少将直接影响候鸟栖息地的选择。保护区采取“点鸟奖湖”的措施,政府加大投入,从经济上补偿村民,维护食物链,留住候鸟。这个方法听着新鲜,据统计效果不错呢。
爱笑的徐大姐精心准备了一桌农家菜,孩子们说“简直是天堂里的食物”。我愧疚地想起曾在吴城吃过的野味,记忆中并没有多鲜美,愚昧的人们只贪一口物以稀为贵。没有买卖便没有杀戮,我再不该“不以恶小而不为”了。
我们遇上了从南京专程而来的爱鸟志愿者,端着长枪短筒的摄影爱好者,听闺蜜说着他们的故事,特别钦佩能忠于内心执着所爱的人。
回程一径连天,她说脚下这条路,还有美丽的南荻和苔草,到夏天时都会归隐于水底,他们坐着船来,草尖飘飘荡荡于水面,实在叫人心驰神往。大自然是仁慈的,瞧它安排得多巧妙,展露芳华,也静谧休养,周而复始,方生生不息。
美好如斯,能够遥遥相望亦足够。共同来维护吧,我们唯一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