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我对面，双手撑在桌子上，眼睛盯着眼前的咖啡杯。我听到她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我想想啊。”我便不再追问，她眼睛里流露着恐惧和慌张，她不断的摩挲着发丝，想要借此来掩盖自己的不安，可在我看来，根本就是欲盖弥彰。
“张沫。”听到我的声音，她才缓缓的抬起头来，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有没有想起些什么呢？”她愣怔怔的看着我，头微微的晃着。
“那你知道，凉凉老家房子的那面墙上写的字是什么意思吗？”我凑近张沫的身边，低声问道，我想那天的她肯定也看到了。她的眼睛在听到我的问话后，迅速的缩小放大，最后又恢复了刚刚的心不在焉的状态。
“我看到上面写了你的名字，张沫，还有海，还有一些别的字。”我诱导着一步步说出墙上的文字，看到张沫突然停住喝咖啡的动作，我就知道她肯定看过那些文字，也记得那些事。
“我没想到凉凉会把这件事记得这么久。”我本来以为张沫会假装不知道，或者犹疑一下，没想到她那么快的说出那件事。
“那是高二夏天，我跟凉凉还有另外的朋友一起去海边，当时好像是说要庆祝这个最热的夏天。理由挺奇怪的，总之我们去了，我是旱鸭子，凉凉和他们去了游泳了，我一个人在海边晃着泳圈玩水，没想到那天下午突然海涨潮，还挺厉害的，我被海水一直冲着，挣扎了好多次才跑出来，整个人精疲力竭，瘫在沙滩上。那时候凉凉就在沙滩上，但是没过来扶我一把。其实这些事我都记得不大清了，还是她后来谈起的。我没想到这件事她记了这么久，还一直觉得很对不起我，其实我也觉得满愧疚的，一直没机会跟她说清楚。”
回忆把我带回到那个夏天，凉凉抽着鼻子跟我打电话，说起了在海边的事情。因为张沫不理她，她急的掉眼泪。那天晚上我再给凉凉打电话时，她笑得很灿烂，说要陪张沫去看烟火，我劝她说太晚了不要去。但是她还是坚持着，我知道她不是不害怕，只是因为约她的人是张沫，所以她百分之百相信她，只是没想到，还是被自己信任的人伤害了。
“可能凉凉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吧，所以才会一直记着，写在墙上。我当时第一次看到也很惊讶，我在想这可能是小孩子的涂鸦，可是当我看到“张沫”两个字的时候，我猜这应该是一个人名，那这些文字就不是简单的涂鸦了，它应该是有故事的。果然，还是得找张沫你，不然我都猜不透呢。”云霓看着我，勾起两抹微笑。
“其实，你刚刚说起烟火，我倒记起一件事来。高二之后，凉凉就回老家参加高考了，不过有些同学却议论着说不是这么一回事的，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大清楚，那段时间特别忙，凉凉和我都没有见面，但听说，有个晚上，凉凉和同校的同学去了后山看烟火。”张沫越说越急，情绪越来越激动，到最后我都没听清她在说些什么。我看向张沫，她的神色很复杂，意犹未尽和一言难尽的苦楚交杂其中，尽管她的脸色看起来很难受，可在我眼里却只是一张虚假的面具。她说了烟火的事情，却丝毫没有提到自己，在整件事情中，她把自己存在的部分活生生抹杀掉。
我小声的叹着气，“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如果再有什么消息的话，也麻烦你告诉我。”在听到我收尾似的话语时，张沫愣了一下，可能她觉得我本该借题发挥，多问一些关于烟火的事情，多听一些她编造的谎言，还是想到我不再追问，自己无需再继续绞尽脑汁想一些应对策略。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开心的有点难以接受吧。她在我对面不好意思的笑着，我们继续聊着一些家常便饭的女生话题，看着时间逐渐的走近响午时分，我收拾挎包，准备和张沫道别。
临走前，我问她，“其实人都是善良的，有些时候，一时冲动的罪恶都是因为年少的阴影所致，尽管如此，人也是报复性的，可有时候我们还是要努力的克制自己，毕竟有些错误一旦酿成了，就是无法挽回的。以前常有人这样教导我，虽然这样跟你说不大合适，你也别误会，没什么恶意，就是突然想起我以前认识的人，因为曾经做过一件伤害别人的小事，但是对方一直耿耿于怀无法原谅，最后竟加倍将我朋友伤害了。我觉得很可惜也很难过，我觉得之前教导我的人说的那句话是对的。”
“因为一件小事吗？”张沫懵懂的问我。
“对，不算很大的事情，就是有点类似于恶作剧。可是我的朋友也不是要故意恶作剧的，她做了之后非常后悔，很想得到对方的原谅，所以就陪对方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最后还真的酿成大祸了。”
“酿成大祸是什么意思，你朋友最后怎么样了？”
“出车祸，死了。虽然说不是那个朋友直接造成的，可是如果没有那件事，也就没有后来的事情，类似于前因后果这样子。”张沫的神情由疑惑变成难过，最后她低下头，我不知道她是否有找到我话语里说的那个朋友。
“其实这样的结果，谁也不想要，而且肯定是双方都很难受的。”
“你朋友的那个朋友，一定会后悔和愧疚一辈子的。”张沫突然抬头看着我，眼里噙着泪水，语气很坚定的说。
“如果她真的感到后悔和愧疚，那就好了。你待会还有约，我就不打扰你了。张沫我先走了，如果有什么消息，记得跟我说哦。”张沫还沉浸在刚刚的悲伤中，尚未晃过神。晃过神的时候，她试图友好的挽留我一起吃饭，可我还是拒绝了。
从学校出来坐上公车的时候，我回头看着校门口，张沫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竟像脱离了地球引力被抛到外太空的星星。睡着了一般，没有了光亮。
“如果她真的感到后悔和愧疚，那就好了。”我又想起了这句话，是呀，但是没有如果。我在她眼里只看到悲戚，却没有后悔和愧疚，这才是我所不能原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