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我接了爸爸的电话,他大发雷霆,说的话让我好心凉:你这畜生,再不回来我跟你断绝父子关系。以我对老爸的二十几年的了解,他绝对是说到做到的,我还不想把家里闹得这么乱,真的必须要回去了。
我回了一趟百合家,穿上了自己的淡蓝色衬衫,米白休闲裤,和早已铺满灰尘的皮鞋,带上一颗恋恋不舍的心准备回上海去,一个闻不到泥土芬芳的地方,一个可以看到花但没有自然美的地方。
我已经一夜没合眼了,在医院陪百合,今早她醒来,精神还不错。我问她为什么会被蛇咬,她很踌躇,只说是在路上不小心踩到了蛇,我怕她心有余悸,也就没再追问。
我说,我要走了,办妥事情我会回来看你。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抱着我,哭得很伤心,泪水滴到我肩上。
以后出门要小心,晚上也不要自己出去看星星了,像这次一样很危险,你家人会担心你。还有,我给你留了手机号码,有什么事可以打给我,不要自己撑着,知道吗?
她已说不出话,不住地点头。
我是从医院离开的,伯父、金森、百合为我送行,伯母没有出现,也许她在忙,也许是她真的很怨我,不想见到我,我已没有心情去想。
我说,伯父,这二十几天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嗯,其实百合她妈……
算了,我不怪她。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又怎么会不理解她对百合的紧张呢。
金森向我摆手,示意让我过去。
温阳哥哥,你蹲下来,我有话对你说。不知道一向调皮捣蛋的他又要搞什么恶作剧。
我半蹲下,他凑到我耳边低声说:姐夫保重,在金森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好姐夫。我伸手抱住他:谢谢你,金森,总有一天,你的话会变成现实。
不骗人?
我略点头,他像小兔子跳上跳下乱喊乱叫,看来他已经把我这个二十几天的“床伴”当亲人了。当然,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我只是不想让小孩子怀着遗憾罢了。
百合送我出村口,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径,我们都沉默着并排走,看到她的手晃在空中,我想牵她,却没有勇气,我怕我会直接把她拉上车。公路就在不远处,我感到不安与恐慌。
车快来了,你走吧!她莞尔一笑,我整颗心都要融化了。她的笑分明是装给我看的,我看得出来。
一辆公共汽车飞驰而过,声音碰撞山崖,回声充满凄凉。
一天只有三趟车经过这里,你还犹豫什么?我……我回去了。她转身与我擦肩而过,我回过神来抓住她的手。
百合,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在你面前我无法说出口,你还记得我们经常去的那块草地吗?你只要掀开那块光滑的石板,就会明白一切。
她听了我的话,转身就跑,在我还来不及思考的时候,她孤独的身影已渐渐远去。
百合,等我回来,听见没有——我不断呼喊,直到她消失在路的尽头。
我的人在车上,心还留在那块草地上,那块充满幻想充满欢乐又充满痛苦的草地上。百合现在是否正在边看着我的信边流泪?
两旁的树和山远远地被抛在后面,我的心情好乱好乱,脑子浮现出种种纠缠不清的画面。
给。伴着熟悉的声音,一只修长的手向我递来一根烟。
我懒懒地侧头,是叶姗姗!她怎么可能跟我同一趟车?偏偏这时候出现一个碍眼的人,烦透了!
我仍一动不动,她把烟头塞到我嘴里,为我点火,我吸了一口,夹在手指间,没说一句话。她与坐在我旁边的老汉叽叽喳喳几句,老汉乖乖让座。我尽量往窗边挪,陷入沉思。
在那片草地上,我给了百合一个地不老天不荒的承诺。在那块石板下,我给她留下一封信,信上写:
百合:
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今天,李诚约你去看电影,你不声不响地随他去,我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小径上徘徊,尝到了独自看晚霞的滋味。借着这个机会,我在此给你写这封信。
有些事我无法当面告诉你,想着你那纯洁善良的心,我不忍心瞒你。你从来不问我我的过去,我也就避而不谈,在认识你之前,因家族企业发展需要,我与苏雅有了来往,苏雅是个漂亮、爱打扮的女孩,不过心肠没你好,跟她在一起我感到疲惫,而跟你在一起我觉得轻松。那天,我丢下她跟你走了,我对不住她,她骂我也好恨我也罢,我不后悔,你的笑抚平了我的伤痕,一切都因你而不同。
我回去处理好一些繁琐的事后,会回来找你的,我在你房间的床头柜里留了一万元,你说你想继续求学,也许它能帮助你。对不起,我给你们带来了好多麻烦。知道吗?我留下来不是因为身上有伤,是因为我被你迷住了。后来,我才知道我喜欢上了你,我没有口口声声对你说,我用行动向你表达,你能否感受到?
用情太深,易难舍难分,但分离是暂时的,敢爱就要敢斗,斗得过,幸福就属于我们;斗不过,只要曾经拥有,还有什么不快乐的理由。
温阳
要是有人问我:你为何喜欢她?我也许回答不出来,我只知道无论何时何地,心情好坏,我都希望她陪着我。分开是一种必然的考验,如果我们的感情基础不够稳固,只好认输。谈情中的男女最喜欢对方发誓,而这海誓山盟又很不切实际,明知道海不会枯石不会烂,地不会老天不会荒,就算有,我们也活不到。然而,彼时除了这无力的承诺,我又能给她什么?
啊呀——
旁边传来刺耳的声音,打断我的沉思。我只吸一口的香烟快烧尽了。
叶姗姗恶狠狠地瞪我。想什么嘛,给你烟不抽,烧破我裤子了你懂不懂?
我没理会她,朝司机喊:司机,停车。
我下车时,她还不停地大骂。车中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再后来要发生什么,只有车里的人才知道了。希望她对我一无所知,不要再来烦我。
我上第二趟车,仍坐在靠窗的位置,再次心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