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孔央
怎会有如此温柔和婉的城市啊。
地铁扶梯从容款款地送我至地面,半小时前揣着周末的愉悦心情钻进公司门口的地铁站时还依旧半明似晚的灰白色天空,此时已全然擦黑了。几盏交通信号灯被月光晕染开一圈橙红色光晕,提示着七月末吴中夜幕的降临。
晚风洇淡地吹着,拂起桥畔的两行垂柳。低矮的人家隐在那几树妩暗的柳后,桥上往来的悠乏行人多为饭后出来散步遛狗的附近居民。匆匆归家的电动车静默地在身后停下,又悄然启动,载着主人购得的一些青菜,豆制品,油染了塑料袋的小点心,向着家的那一点星光匿去。
临河街的那一条巷弄被最后一丝夕阳的余音染得微黄,石桥环抱着怀里的碧水,映着仲夏的晴明月色。伏天里的苏城微淡的温度宛如地铁口那几位腼腆的摩的载客郎一般,理着简洁的平头,短袖衫染了汗尘杂色却没什么浓味,也并不招徕疲惫的归客们。你多把他张望一眼,他反倒如十七八的少年害羞了似的,低下头去摆弄手指,脸色却依旧清淡的,如同这伏天微蒸仍淡的温度,浅得隐在那一河的蛙鸣里。
苏城的浅淡,即使在偶然的夏日暴雨之后,亦有垂柳为它明证。
那日跟着导航偶入附近一片居民小区,正是雨后,遍寻心牵之物而不得,却见一小桥。一条小河幽谧蜿蜒而过,两边垂柳仍旧安好地护着河水,替它遮挡着暴雨似的,教它仍旧那样从容欣然。环卫阿公挥着扫把一下一下地清理着被雨水打落的枝叶,浑然天成似的,不急亦不徐。你走过的时候,他便顿片刻,又静静地重复着,仿佛是水墨画里巍然不动的老翁。
你莫急呀。
叶间默然无声的路灯也似乎诉着,却又并不多窥你一眼。我提着盖了猪肝汤汁的盒饭在那树叶下穿梭着,两边的夏叶都在向后退去似的,带着白日里星点微薄的温度,倒教盛夏不好意思说这是自己的日子,只谈弄荷塘风月罢了。
Family Mart咖啡杯里的冰块在手里渐渐融化,那外壁的水珠洇湿了纸杯套,留在指缝间,似乎也沾了冰咖啡的苦香。那冰块在仲夏夜里不甘寂寞似的与最后一丝余热拥抱,希冀着消融自己的全部能量和热爱,与温柔的吴中做一场绮真致幻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