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我的夫君有位白月光,她医术了得、才貌双绝,就连太子都曾为她动过心。
我自知比不过她,在她回陇西的那一天,我便留下和离书,回了京城。
我乃名门贵女,自有分寸,不该奢求的,便不强求。
01
新帝登基的第二个月,我便带着嫁妆匆匆嫁到陇西。
虽说母亲与太后乃是手帕之交,可大伯与二伯站错了队,父亲又怎能独善其身?
为保苏氏一族,我与几位堂姐成了联姻的棋子,入宫的入宫,做继室的做继室,倒是我,嫁了个俊俏公子,可把那几位堂姐羡慕坏了。
陇西离京城远得很,我差点没折在路上,可脚刚沾地,就被宋家的人送入洞房。
嫡公子娶妻该有是行头还是有的,只是可怜了我这个外人,连口热乎饭都没吃着。
“小姐,您说宋家如此着急,该不会是那二公子不行了吧?”
方才拜堂时,那二公子要人架着才能动弹,也难怪翠玉会这般想。
“你这丫头,就不能盼点好的啊?”
虽说我不愿嫁给不相干的人,可翠玉这话说得跟我一进门就要守寡似的,我自然不爱听。
但翠玉这话又说得在理,若那二公子没病没灾,这婚事岂能落到我头上?要知道,朝廷一半的大臣都是宋家门下的子弟。
这般一想,我不免有些不安。
守寡我不怕,我只怕克死宋二公子,倒时别说联姻了,只怕苏氏一族死得更快了。
我只盼着宋二公子早些出现,他要死就死,好歹给我留个种,不然这联姻怕是真得玩完了。
直到我和翠玉把喜床上的吃食都吃光了,宋二公子也不曾出现。
我打开窗朝外头看去,连个守门的丫鬟也见不着,这婚嫁得跟我娘说的压根就是两回事。
“翠玉,要不咱逃吧?”
光是宋家对我这个新媳的态度就可以知道宋二公子不行了,不然咋连个丫鬟都不给我配?不就是觉得我不配嘛!
我拉住了翠玉的手,只要翠玉点头,我就敢带着金银首饰和她浪迹天涯。
至于父亲……
母亲定能保住他,只是可怜我的大伯母和二伯母,眼瞎找了个不顶事的家伙。
那些皇子斗就斗,你站啥队嘛,跟着先帝的意思走不就好了?非要搞事,这下好了,出大事了!
我一咬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苏氏列祖列宗定能理解我这个后人的苦衷。
还没等翠玉回答,我便急忙把头上的首饰摘了下来,跑路讲究轻装上阵,别一露头就被人发现了。
一顿折腾,好歹把跑路费给折腾出来了,结果翠玉却不干了。
02
“小姐,要是被抓回来,只怕得浸猪笼呢!”
我知道翠玉胆子小,却没想到,她胆子小成这样。
“要是把宋二公子克死,说不准我还得陪葬呢,到时候你也得跟着陪葬!”
我可不是乱说,前头嫁到陇西燕家冲喜的小姐就是被活埋了的,这事传到京城后,好几家小姐都被吓坏了。
翠玉一听这话,立马抱起桌上的包袱往外冲,只是她刚离开屋子,又跑了回来。
“小、小姐,好、好像不用陪葬了。”
翠玉把怀里的包袱往梳妆台上一放,随后就跑了出去,接着一道红色的身影便进了屋子。
来的人正是宋二公子,拜堂时我虽盖着红盖头,可还是大致看到了宋二公子的长相,那时我只觉得宋二公子羸弱不堪,明摆着就是个白斩鸡。
现在再看,却觉得宋二公子眸如辰星,面若冠玉,好生俊朗。
他身上没有半分死气,看着也不像病入膏肓的样子,这着实让我松了一口气。
只要他没事,苏氏大抵也不会出啥事吧。
他见到我没戴首饰也不惊讶,而是略带歉意地说道:“前院有事,莫要见怪。”
“无碍。”
我低头不再看他,心却跳得厉害。
若宋二公子身子好,那接下来可不就是……
方才我是想着让他给我留个种,可现在他不死了,留不留种对我也没太大意义了。
“夫君,你有小妾或者心上人吧?”
我就差直说,您上她们那去,回头我伺候她们坐月子。
反正正房夫人的位置是我的,您这人,我就不争了。
这法子还是跟我大伯母学的,她日子过得好生滋润,整日就逗逗猫数数钱,一点烦心事也没有。
想不到,我才十七,就要过上这种好日子了。
我低着头等他回话,可等了半晌,也没听到他的声音。
03
莫非,被我气跑了?
气跑了也好,他寻他的花,我逗我的猫,回头再从妾室那要个孩子,这日子也不差。
只是一转头,我便被床上的人影吓着了,方才还站在我跟前的家伙,此时已经在床上闭目养神了。
“天黑,早些休息。”
宋二公子似乎感受到我诧异的眼神,不冷不热地解释道。
可是他往床上一躺,哪还有我睡觉的地?就他腾出的那点地,大伯母的猫都嫌弃。
“要不,您挪个地?”
我戳了戳他的胳膊,可他像是睡着了一般,戳了半晌也不回应。
这家伙,故意的吧?
像是赌气一般,我故意从他身上爬了进去,不安分的小手直接往他小腹一按,恨不得直接把他按醒。
只是上了床,更加郁闷了。
那狭窄的地方让人堵得慌,一想到宋景行躺在正中央,我就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床下。
好在没一会儿,宋景行便挪了出去,这才让我收回了想要踹人的脚。
“没有妾室。”
就在我快要睡着时,宋景行的话把我吵醒了。
我懵了一会,才明白他回答的是我方才问的。
没有妾室,那就是有心上人喽?
我难免有些生气,既然有那心上人,为何还要同意这门亲事,直接娶了心上人不就好了?
“我在外游学,父亲装病骗我回乡娶亲,昨日被我识破,他便命人给我下药。”
听到宋景行的解释,我不免有些惋惜,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尽拆有情人。
“你跟她私奔吧!”
我侧着身子看向宋景行,只见他幽幽地睁开眼,那双好看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我,不知为何,我的心突然跳得厉害。
“我是你夫君。”
宋景行将我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温热的指尖在我脸上轻轻划过,因为离得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你的心在她那,成了谁的夫君也没用,再说,我又不是捡破烂。”
心里有人还撩别人,这不就是明晃晃的花心大萝卜嘛。
啊呸,还我是你夫君,他就算是我爹我都嫌弃。
我擦了擦他方才摸过的地,随后便缩进了被窝。
可头顶却传来了他的笑声,这家伙的脑子确实有点不好使。
04
跟宋家那些糟老婆子比起来,宋景行的脑子和人品,简直是好得不止一星半点。
月亮还没下山,我就被翠玉喊了起来,说是老太太派了个嬷嬷喊我去做饭。
新妇入府,这事是免不了的,再不情愿,也得起来。
只是我刚起身,宋景行就抓住了我的手腕。
“别走。”
他怕是睡糊涂了,把我当成了那位白月光,只可惜,我不是。
没有一丝犹豫,我直接抽出手,径直离开了喜房。
本以为,等待我的只是劳累,没想到,还有无尽的折磨。
别的府邸,只是让新妇随便做两道菜,走个流程。
宋家倒好,这位喜甜,那位喜辣,招进来的厨子都没这么用的。
而且,早饭,喝个粥的事,恨不得让我做顿满汉全席。
这也罢了,我好不容易,赶在天亮前做好了十八道硬菜。
那嬷嬷倒好,往那门口一站,“少奶奶,老太太说今早喝粥。”
喝粥?
我先前问你为何不喝粥,你说老太太想吃硬菜,现在硬菜出来了,又跟我说要喝粥?
我把锅铲一扔,就算来个傻子,也知道人家老太太在拿我出气呢。
“少奶奶,您才刚入府,就要忤逆长辈?”
若是两位伯伯没站错队,我这会儿不能要忤逆长辈,我还要惩治刁奴呢!
偏偏……
我现在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清了。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来锅铲,一道青色的身影却闯了进来。
“老太太若想喝粥,让下人做便是。”宋景行笑着说道,“时候不早了,婉君得去敬茶了。”
“二少爷说得是,是老奴糊涂,一时忘了时候。”
宋景行一来,魏嬷嬷就没了方才的严厉,她冲我一笑,便直接让我走人了。
回去换衣服的路上,宋景行突然说道:“我让你别走,你倒好,不顺着我的话来,现在栽跟头了吧?”
“我以为你没睡醒呢,再说,我要是不来,不得落人口舌?”
“待天亮,去厨房走一趟就成。再说,你背后不仅有苏家,还有萧家,真以为老太太,敢动你?”
我没回他,因为我比谁都清楚,箫家早就不是二十年前那个萧家了。
这二十年来,北狄入侵、南蛮叛乱、秦王造反,萧家子弟为国血战,只剩下我那患有眼疾的小舅独留在世。
不过,皇上始终没有表明态度,两位伯伯是死是生还不可知,若是皇上仁慈,或许我苏家还有翻盘的余地。
是苏家而非苏氏,我母亲于太后而言有救命之恩,几位兄长更是才华横溢。
若是两位伯伯不乱站队,我的兄长们早就入朝为官,我更不会因此嫁到陇西。
现在,只愿圣上仁慈,能对两位伯伯从轻发落。
05
许是宋景行的刻意维护,在敬茶时,那个刻薄的老太太,竟然没有针对我。
只是待众人走后,她托人给我传了句话。
“为人需谨慎,莫要像你夫君那般,目中无人。”
目中无人?我便不觉得宋景行与这词有关。
在我眼里,宋景行虽不讨喜,但也没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在敬茶时,他照样恭恭敬敬地喊人,丝毫让人挑不出错。
直到大少奶奶找上我,我才知道了宋景行与老太太之间的恩恩怨怨。
宋家现在的老太太乃是继室,而宋景行的父亲宋家大爷,是前头那位老夫人生的。
不得宠,这是必然的。
再加上大爷不善争斗、大夫人早早离世,宋家大房在府中的日子更是困难。
直到宋景行崭露头角,得到了宋老爷子的垂青,宋家大房的日子才稍有好转。
大房起来了,二房就失宠了,也难怪,她会那般针对我了。
只是说到宋景行,大少奶奶的眼神开始闪躲,她放下茶杯,犹豫了片刻。
“对天下女子而言,能寻得一门好婚事,已是奢望。”
“景行才华了得,他日入朝为官,必能位极人臣。”
“你我身为女子,所能依仗的,唯有男子。”
话外音,我听明白了,享受宋景行给的荣华富贵就够了,至于情爱,莫要奢求。
也是,正如太后所说的,在这里,男子有的是天地,而女子唯有庭院。
对男子而言,女子不过只是一个歇脚的地,而女子却将男子视为天地。
可这天地是会走的,若是动了情,一旦男子不爱了,女子的世界只会天塌地陷。
所以,不动情,对我们这种女子而言,才是最好的出路。
我握住了嫂嫂的手,“我都明了。”
即便父母恩爱,可我自小就明白,这天下,唯有男人的感情最是靠不住。
手握账房、及时行乐,这才是要紧之事。
06
嫂嫂与我相视一笑,女子该有的聪慧,自是明了。
只是嫂嫂一走,宋景行便进了屋。
他笑呵呵地靠在门上,那双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我,再配上那张俊俏的脸,说不心动,自是假的。
只是,心动又能如何?
他爱的人终究不是我,那双眼睛再是深情,也只是假象。
“你倒是聪慧。”
过了片刻,宋景行如此说道。
我微微点头,“若不聪慧,又怎能嫁入宋家?”
“说得也是。”宋景行朝我走来,他递给我一枚玉佩,“你这般聪颖,我若负你,倒显得不识好歹。”
负我?
宋景行可真爱开玩笑,他连心都不是我的,何来负我一说?
但我却不戳破,他要的,只是一个安守本分、为他处理好后宅的正房夫人罢了。
那枚玉佩,应是代表他身份的信物,我若不接,倒对不起我娘为我谋来的正房之位。
“妾身必会为夫君打理好院中大小事务。”
我笑脸相迎,正欲接过玉佩,寻个缘由将其打发走,岂料宋景行脸一黑,那枚玉佩竟被他径直收了回去。
“待夫人视我为夫君,这玉佩再交于你,也不迟。”
说完这话,宋景行扬长而去。
等等,我都嫁到宋家来了,甚至打算好给他带娃了,这还不够贤良淑德,这还不够视他为夫君?
哼,不给就不给呗,一枚破玉佩,谁稀罕啊。
我在京城,太后可没少赏赐我好玩意,就那破玉佩,掉了我都不想要捡起来。
该不会,以为我不会接,故意装大方吧?
什么人嘛,搞得他的正房夫人是个香馍馍似的,要我说,让我把正房夫人的位置腾给他那白月光,我都恨不得连夜起来放鞭炮庆祝呢!
我忍不住嘴角一耷拉,这家伙,闲来无事,拿我寻乐呵吧?
我往床上一躺,早知道,还不如进宫去呢,起码,太后会罩着我。
就是,皇上跟我爹差不了几岁,多少,有点不太合适……
07
我嫌宋景行变脸比翻书还快,可他却像是不知嫌般,死活要往我跟前凑。
“在街上看见,便寻思着给你带来,让你尝尝。”
这已经是宋景行第三次给我送吃食了,说来也是心细,他送来的吃食尽是我爱吃的。
就连他差人送来的衣裳,都甚是贴身。
若是放在其他女子身上,定会觉得宋景行是位好夫君,偏生,他娶的人是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是大伯母这个过来人教会我的道理。
宋景行近来买了些孩童的衣物,我寻思着,他是不是有求于我,便悄悄打了个手势,把翠玉几人赶了出去。
“说吧,你是不是在外面惹出风流债了?”我附耳说道,“你想把那人接进来,倒也行,只是她生的孩子……”
开什么惊天大玩笑,我才嫁过来不到十天,就要喜当娘了。
这事传出去,别说宋家的脸面了,就我苏家的脸面,那也挂不住啊。
一想到这,我忍不住埋怨地看了眼宋景行。
他要是遇到与白月光相像之人,把那人接进府不就得了,非得等我这个正房夫人来了,整个大惊喜?
再说,新婚之夜,他可是亲口对我说过,无妾室。
现在倒好,转头就来个外室,蹦出了个好大儿。
冤种,我就是赤裸裸的大冤种。
再联想到老太太的嘴脸,我顿感头皮发麻。
这事要是捅出来,指不定老太太会搞出什么幺蛾子了。
唉,朽木不可雕也,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大房和二房还没争出个高低来,就弄出这种事,这不明摆着给人家二房当跳板嘛!
突然,宋景行使劲戳了戳我的额头,他绝对是刚吃饱,那力气,直接让我抱头喊娘了。
“你这丫头,脑子里想的东西,怕是比话本子还精彩吧?”
08
“你要是没外室,又何苦想着法子讨我开心?”
“想着法子讨你开心?”宋景行附在我耳旁低声说道,“这不是为夫该做的吗?”
宋景行的声音很是低沉,呼出的热气在我耳畔翻滚,微痒,却让人不由地心跳加速。
我挪了挪身子,与宋景行拉开了些许距离。
“是妾身不懂温柔,错解了夫君的意思。”
宋景行轻声一笑,“逗你的,那些吃食,只是顺路带的,没别的意思。”
当真?不知为何,我竟不信这套说辞。
鬼使神差下,我抬起头看向宋景行,只见他正一脸笑意地看着我,温柔中带着一丝宠溺。
他是何意?
嫂嫂不是说,宋景行心中已有佳人了?
亦或者,他眼底的宠溺,只是我眼花,看错了。
这套说辞,成功说服了我。
偏生,说服不了翠玉那丫头。
“小姐,我瞧着啊,姑爷定是被您的美貌折服了。”
被我的美貌折服了?那这折服,不要也罢。
不过,瞧着翠玉那副认真模样,我忍不住打趣道:“你这丫头,怎不说,他是瞧上了你,借着看我的旗号,来见你呢?”
“呸呸呸,小姐这嘴,怕是被二小姐教坏了。再说,姑爷可不是那种轻浮之人,他眼里只有小姐,而无其他。”
翠玉急忙跺脚,那娇憨的模样,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丫头,说话就说话,还不忘替宋景行说好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宋景行是她主子呢。
我冷哼一声,“你若是喜欢姑爷,回头呀,我让他抬你做妾室。”
“小姐,我只是觉得,姑爷待您不错。”翠玉的语气带着一丝委屈,“可您倒好,怎跟大夫人似的,对自家夫君这般冷淡,若是回头,他瞧上别人了,您可怎办?”
“我是正房夫人,他就算瞧上青天大老爷,又能拿我怎样?你这丫头,替我操心,倒不如替你自个儿操心呢。”我拾起首饰盒中的一根发簪,“你也不小了,难不成,真打算这样跟着我一辈子?”
翠玉跟我最是亲近,又从小伺候着我,她若是出嫁,我必要把她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只可惜,翠玉这丫头,装傻的本事倒是不小。
她反问我,“小姐,您是不是有了别的丫鬟,就不想要翠玉了?”
这丫头,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了。
不过,她要是真遇到想嫁的人,只怕不用我说,自个儿就会跑过来求我给她做主。
倒是我,净是瞎操心。
也是,这宅院大归大,可终究没有外面的天地大。
才在这住了几日,我的心,就小得只能操心这种事了。
若是在京城,我这会儿定会跟几位哥哥一起,去国子监会会那些书生,好让他们见识见识,被太后亲口夸赞过的女子是怎般了得。
不过,我的了得也仅限于琴艺与箭术。
要我说,若这天下最出色的女子,除了太后,只有安月容才配得上这名号。
她不仅医术了得、才貌双绝,就连治国理政都略知一二,别说我这个小女子了,就连太子都曾为其折服。
话说回来,安月容也是陇西人氏,也不知她的府邸在何处,若是有机会能亲自登门拜访,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只可惜,安月容的行踪过于神秘,自打去年年初在京城露过一面后,就再无音讯。
但我怎么也想不到,我竟会以那种方式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