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素来与我臭味相投,对古城、小镇、博物馆之地多有偏爱,年纪尚轻却喜爱旧时之物,总觉得去一个城市应该去看看它的过去,兴亡繁盛似乎浓缩在一个小小的藏馆里,高楼大厦灯彩霓虹的确昭显了一个城市的变迁,然而网红般的地标和经久不息的车流太过喧闹,无法看到一个城市真正拥有的特质,仅仅落得一个到此一游的名声,所幸,即便言语这样的偏激与不合时宜,友人依旧如此迁就于我。
因旅行规划之故友人曾问,六大古都于我如何取舍,洛阳代表了夏商周的青铜文明和春秋文明礼法,西安是大秦帝国的觉起与大唐的风流浪漫,南京代表了南北朝的烟雨繁华,北京糅合了元明清三朝的特色,开封有了北宋的温和软弱亦有五代十国纷争辉煌,杭州作为交通枢纽之地山水园林别具一格,倘若真是如此的确难以抉择,时过境迁,风貌犹存的实属少数,看过我在故宫修文物与国家宝藏这样的纪录片,更知晓其中的艰辛,不被商业气息浸染的,难能可贵。
红衣佳人白衣友,朝与同歌暮与酒。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说也对,选择西安,比起秦迷的身份来,亦是因某人的故居在此难以忘怀,如今出游走一遭,倒也觉得释怀,山高水长,路途遥遥,各有风景,难以奢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传言。
初到西安,是阴沉天气,总觉得与想象有差,周身似乎蒙上了一层烟尘,色调总是灰蒙蒙的,到也符合地理书黄土高原该有的气候。诗词之中的一句“渭水收暮雨,处处多新泽。宫苑傍山明,云林带天碧”也只能等待晴朗天气再去欣赏了。
钟鼓楼伫立在那里,无声无息,千年前的烽火戏诸侯与它无关,千年后的熙攘的人群于它无言,城楼报时,敲钟击鼓,鼓响,城门闭而宵禁始,钟鸣,城门开而万户动。晨钟暮鼓,千年的风雨使得钟声不再鸣响,钟鸣鼎食,岁月的变迁使得礼节逐渐没落,它以千年的岁月来衡量人的一生,也不过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三餐守时,罢了。
因天气之故,在骊山、华清池想到的不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浪漫誓言倒是“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惟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的悲切情节突兀的跳了出来,人去楼空杯盏凉,起高楼,宴宾客,食之也无味,山河辽阔,无一再是你。
长安自古帝王都,与雅典、开罗、罗马、伊斯坦布尔相比,提及雅典是巴特农神庙、是奥林匹克的圣火、苏格拉底的人生哲学、是宙斯掌控的希腊神话,提及开罗与罗马是法老墓与金字塔,是悲剧的理想主义和文艺复兴的浪漫自由,而提及西安,想到的,是朝代的更迭与演变。
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乱点烽火以戏诸侯,留下了褒姒倾城倾国美貌,舍去的是一个国家的疆土。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儒生朝堂论礼夺得功名,武夫竞选格斗取得爵位,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风华正茂,莫过于此。宁可西行而亡,不肯东退一步的和尚,也许真的机缘巧合拾得几名顽劣的弟子,九九八十一难也让各自成佛缘分已尽,如今只留他一人在大雁塔里译经习佛普度众生。
市井习俗、诗歌词赋,纵然知晓太多远不及身临其境来得巧妙,兵马佣整整齐齐的站在佣坑里,破落、衰败、残垣断壁,不如理想中的完美,却能窥得一私昔日秦军的风貌。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誓不生还,一国对六国,一人对天下人,以秦法鞭笞天下,登高一呼便可攻城略池,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无端想起关于活人筑佣的传言,总觉得太过于残忍可怖,难为事实。
睡虎地秦简的诸多条列,事物巨细,衣食发肤受之父母,秦法对此也格外重视,若两人交战不幸伤了一人的头发则会被罚去服徭役。秦佣众人一样的发髻,却有些许的不同,以此可区分爵位。想到之前一个博主说有些秦佣战袍上的带勾上,有的画了个小小的人形做装饰,觉得倍加可爱,素来尚黑的朝代也不至于严肃静默的可怕。
在陈列馆里,一个残破斑驳的人像默然伫立,与敦煌壁画里色彩斑斓而逐渐淡去的飞天女子相比,未曾有过片刻的色彩,也许在很久之前他也曾身披战袍气宇轩昂,等待凯旋去见意中人,岁月的洗礼让他成为一个朝代的符号,后人缅怀的参观的是一个时代的逝去。
千年王气此城中,亘古还闻秦时风。